第十章  五国会一堂

发布:10-15 13:28

五月五日,五国会在康城名城安临召开。

南燕国由太子暮钦晋带队,沐清臣与其他幕僚随行,余纳玉留在京城。而萧重柔却是南燕国使臣里面唯一的女眷。

暮钦晋素来认为萧重柔是个宝贝,所以对萧重柔格外照顾,刻意拨了一辆马车,让沐清臣与萧重柔二人世界去。

只可惜,神女有心,襄王无梦。饶是萧重柔百般妖娆,千般耍宝,沐清臣却是一日安静胜过一日。

看着静静盯着车窗外发呆的沐清臣,萧重柔叹了口气——某人近卿情怯呢。

无聊,萧重柔低头掰掰手指。

吱嘎,吱嘎。

让人不舒服的声音唤回了沐清臣的神智,他皱眉按住萧重柔的手:“别掰手指,小心受伤。”

“沐清臣。”萧重柔趁机挪到沐清臣身边,搂住他的脖子,右颊贴着沐清臣的左颊,小脑袋在沐清臣肩头摩啊摩。

“怎么了?”沐清臣扣住在自己肩头“作乱”的小头颅,好脾气问道,语气里有些愧疚——这几日他一直想着自己的心事,确实把萧重柔忽略得比较彻底。

“我忽然发现你比我足足大九岁呢。”萧重柔在沐清臣耳朵边轻轻道,语气似乎发现了一个惊天大秘密般。

沐清臣莞尔失笑道:“现在才嫌我老?”

萧重柔嘻嘻一笑道:“你不老,是我嫁得早。我爹爹其实是准备养我到23岁再把我嫁出去的,就跟康国太子妃苏大小姐一样。”萧重柔说完这句话,明显感觉自己搂着的身子突的一僵,她懊恼地咬了咬唇,来不及得意自己恶作剧成功就开始心疼地暗暗责骂自己:萧重柔,你个坏丫头,自己心里不舒服,为何要去戳刺沐清臣呢?

为了方便五国使臣相互交流,五国驿馆均建在一处,只是各自有独立的门户。

这一次五国会,各国的使臣分别是:

南燕:暮钦晋、沐清臣等。

北燕:今年初登大宝的新君苍绝、苏斋风等。

康国:新任太子陈庭旸、太子妃苏斋月等。

萨达:太后楚风无与、定安王、定宁王等。

阿尔丹:大皇子可足浑鹤溪、六皇子可足浑鹰涧。

五国会的行程安排得非常紧,各国使臣在各自的驿馆安顿下来后,便立刻组织了会谈。每次会谈的时间都很长,楚风无与是萨达的实际掌控人,自然要参加这个会谈,而太子妃苏斋月素以贤能著称,是以也参加这个会谈。唯独萧重柔是货真价实的“女眷”,也被货真价实地晾在驿馆里喂养着初夏的蚊子。

啪。

一手鲜血。

萧重柔抓抓脸上肿起的大包,欲哭无泪——过冬的蚊子有牙齿——古人诚不欺我啊。

迷迷糊糊的,萧重柔呢哝一声:“红瞳,现在什么时辰?”说完,才想到红瞳并没有跟过来。

打了个哈欠,看着另一边空落落的床位,萧重柔翻身下床,走出房门。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当萧重柔打开房门时,对面暮钦晋的房门也同时打开,而打开房门的却是一条窈窕动人的身影。

萧重柔瞪大了眼睛,看看对面大门上的匾额,又看看对面大门里的楚风无与——谁能告诉她,为什么深更半夜的,萨达太后楚风无与地会从暮钦晋房中出来,而且,发丝离乱,嘴唇潋滟,满身散发出情欲的气息。

楚风无与也被吓得不轻,但她显然比萧重柔沉稳多了,略一定神,她的眼中便现出杀机,一个小小的暗器筒扣上了手腕。

就在这时,萧重柔忽然微笑了起来,她冲着楚风无与招了招手,然后翩然转回房内。

楚风无与略一凝眉,关上暮钦晋的房门,跟着走入萧重柔的房间,关上了门。

“你刚才想杀我,对不对?”萧重柔开口问道。

“刚才想,现在还想。”楚风无与冷冷道。

“楚风无与名动天下,今日一见,果然不假。”萧重柔开口道,眼前女人真的是美到了极致。

“阿谀奉承救不了你的命。”楚风无与冷冷道。

萧重柔不甚在意地笑了笑,走近楚风无与:“我承认你比我漂亮许多,可是,我身上也有比你美的地方。”

“哼。”楚风无与不屑地哼了一声。

“看着我的眼睛,你不觉得我的眼睛比你的眼睛漂亮?”萧重柔甜美的声音里忽然充满了蛊惑。

楚风无与冷静的脸上忽然现出了惊慌,她仓促低下了头:“你……”

“我只是想问你几个问题。”萧重柔淡淡道。

“什么问题?”楚风无与低头问道。

“你是南燕国人,对不对?”萧重柔开口道。

“世人皆知,我是南燕国楚风楼花魁出身。”

“那你可知道帝师郑尹。”萧重柔接着问道。

楚风无与沉默了许久,终于点了点头。

“据说,郑尹的夫人是他的同门师妹,美若天仙,不似凡人,却在生产时不幸仙去。”萧重柔一边说一边看着楚风无与,“只给郑尹留下了一个女儿郑伊。郑尹此后一直未娶,极其宠爱唯一的女儿。但郑伊出身时便带夭,郑尹怕她被外人的污浊气息感染,从不让她见外人。只可惜,饶是郑尹如此精心地呵护,郑伊还是在七年前暴病而亡。郑尹哀伤难抑,不久亦仙去。”

楚风无与依旧静默不语。

萧重柔接着道:“巧的是,七年前,不仅仅是这个名不见经传的郑伊早夭的时间,亦是你楚风无与与萨达四皇子私奔的时间,而且,还是南燕太子暮钦晋入萨达为质的时间。”

“那时候,世人皆认定暮钦晋此行有去无回,甚至,他出发之前,他门下很多幕僚就已经改投入三皇子门下。连我爹爹都断言暮钦晋此去必亡,为此我爹爹还曾跟今上抗争过多次,只可惜,终究没有保下暮钦晋。”

“可是,两年后暮钦晋竟然毫发无伤地回来了。不仅毫发无伤,还带回了被萨达占去的南燕五座城池。凭借他死里逃生的能力以及那五座城池,他不仅重新回到了朝堂,还赢得了许多朝臣的心。就算这些年今上对暮钦晋多番打压,岳氏一族对暮钦晋几多陷害,暮钦晋又看似纵情声色,那些朝臣却始终忠心耿耿地守卫在暮钦晋身边,因为,他们相信——一个在众叛亲离,举目无助,深陷敌国如羊在虎口都能叼一撮虎毛回来的羊,绝、对、不、是、一、只、羊。”

萧重柔盯着楚风无与道:“楚风无与,请你告诉我,七年前,是谁给了暮钦晋坚持下去的勇气,是谁为他铺就了归路千里?”

软软的舌头在红润的脸颊上欢快地舔舐,萧重柔有一丝迷茫——谁在亲她?沐清臣么?

不对!

沐清臣绝不会如此热情地亲吻她!

那是谁?!

“啊。”萧重柔惊叫着醒来,死死攥着被子,大口大口喘着气。

“怎么了?”轻柔的男子声音从身畔传来,沐清臣伸手搂过萧重柔,让她窝入自己怀中,左手轻拍着萧重柔的背,右手为她拭去额上的冷汗。

萧重柔紧紧攥住沐清臣的衣服,继续大口大口喘着气,过了好久,她才小心翼翼地问道:“沐清臣,刚才是你亲我吗?”

“不是。”沐清臣道。

萧重柔的身子不可遏制地颤抖起来,她甜美的语音同样颤抖:“那……那刚才是谁在亲我?”

“没有人。”沐清臣轻轻皱眉,为萧重柔莫名其妙的恐惧而疑惑。

萧重柔狐疑地抬眼看沐清臣,伸手摸摸自己仍带着湿意的右颊:“可是……”

“汪汪……”

带着些委屈的幼犬声音从床脚传来,控诉着自己被新主人踢下床的凄惨经历。

雪白的皮毛,毛茸茸的一个球,微笑的脸,黑黑亮亮的杏仁眼睛,看上去傻不拉几,傻得好想让人欺负的样子。

萧重柔在与床底下那只幼犬大眼瞪小眼好久后,忽然“哇”地一声钻入沐清臣怀里大哭起来,小手还不停地捶打着沐清臣:“你坏死了,坏死了,我被你吓死了,吓死了。”

沐清臣奇道:“好好的,怎么就被吓到了?”

萧重柔抽抽噎噎道:“我以为是暮钦晃又来了,那一次我也是这样浑浑噩噩地被他舔醒的……”

未待萧重柔说完,沐清臣赶紧轻抚萧重柔的头发,将她的小脑袋压在自己胸口:“不会了,以后再也不会了。”

萧重柔委委屈屈地从沐清臣怀中抬头,嘟着唇道:“你保证?”

沐清臣给了她一个安定的笑容:“我保证。”

萧重柔破涕为笑,伸手拧住沐清臣的鼻子:“老大爷,大清早的,不待这么吓人的!”

沐清臣笑着回拧了拧萧重柔的鼻子,戏谑道:“看来我真的老了,老到我的小妻子在我的床上幻想吻她的是其他男人。”

萧重柔气呼呼地拍掉沐清臣的手,控诉道:“这能怪我么,你什么时候亲过我了?那天晚上的不算!”

“现在。”沐清臣的声音有着些许蛊惑,他的声音随着他的鼻息慢慢靠近,薄凉的唇在萧重柔的脸颊上烙下了一个烫烫的吻,温温的鼻息为萧重柔萦绕了一个意乱情迷的梦。

萧重柔的脸腾得一下红了起来,又甜蜜又羞涩又无助的样子比床底那只无聊到啃床脚的雪毛犬儿可爱多了。

沐清臣叹息般地笑了笑,勾住萧重柔的下巴,低柔地声音恍如蛊咒:“柔儿,记住,以后会吻你的人是我,沐清臣,不是暮钦晃。别再胡思乱想,更别再做噩梦了。”

萧重柔的三魂七魄如浸入蜜缸,又如浮上云端,甜甜蜜蜜,飘飘漾漾,她笑得有些傻,回话的声音有些呢喃:“沐清臣,我喜欢你。”

沐清臣却没有回应她,他松开了托着萧重柔下巴的手,伸手捞起了地上的小犬,塞到萧重柔怀中:“这几日,我都会很忙,让它陪你。”

萧重柔忽然大笑了起来,笑不可遏,笑着搂着小犬滚入沐清臣怀中,笑得小犬不安地小声呜咽,生怕自己的主人脑子有问题。

沐清臣也被萧重柔笑得一头雾水,他摇了摇头,好奇道:“柔儿,你笑什么?”

待笑够了后,萧重柔将小犬举到沐清臣面前,让他跟它的视线平视,然后她拉平脸皮,一本正经道:“沐清臣,原本应该是你陪我的,你说你忙,让它陪我。这是不是意味着,在你眼里,你跟它是同价的,呵呵呵……”萧重柔一口气把话说完,又笑着滚回沐清臣怀中,她笑得太过激动,还不小心拔下了一撮狗毛,惹得小犬汪汪乱吠。

沐清臣无语望了望天,一边望天还一边为在自己怀中打滚的傻丫头拍着背顺着气,生怕她笑得太开怀会走岔气——这就是用九岁来衡量的代沟么?

待萧重柔笑得没力气了,她才偏头凑到沐清臣的脖子边用小鼻子胡乱嗅嗅沐清臣,一如她怀中忙着嗅她的小犬。

沐清臣伸手点了点萧重柔的鼻子,然后修指又点了点小犬的鼻子,笑道:“人模狗样。”

萧重柔吐了吐舌头道:“没有脂粉味。”淡淡的皂香,属于沐浴后独有的清爽气息。

沐清臣偏过了头,逗弄着小犬,眼睛里闪过些许心虚。

萧重柔凑近摸摸小犬的脑袋,好奇道:“沐清臣,你确定它是狗?长得跟狐狸似的。”

沐清臣道:“这是萨米耶犬,蒙尚大陆才有的狗。”

“哦。”萧重柔伸手拧拧小萨摩微笑的脸颊,“沐清臣,它是公的还是母的?”

沐清臣怔了怔,伸手抱起小萨摩:“我不知道,我看看……”

“等等。”萧重柔一把抢过萨摩,“你看什么看,你要怎么看,万一……万一……它是母的怎么办?”

“母的就母的,还要怎么办?”沐清臣奇道。

萧重柔的脸涨得通红,结结巴巴道:“如果它是母的,不就被你占便宜了。”

“咳咳。”先是怔了怔,好不容易反应过来的沐清臣忍不住清咳起来,又好气又好笑道,“那它如果是公的,你这般搂着它,还把它搂在……”

“汪……呜……”某只前刻还在女主人柔软的怀中嗅来嗅去的小狗被无情的女主人扔到了地上。

沐清臣又好气又好笑,无力地伸手扶额,叹了口气,起身下床捞起可怜的小萨摩。

“不许看!”萧重柔急巴巴尖声叫道。

“候月。”沐清臣唤了一声,三分汗颜七分默然地走到门口,打开门,将小萨摩递给候月,“你帮我看看,这是公的还是母的。”

“……”候月一脸惊悚地看着沐清臣,肩膀可疑地微微颤抖着。

“还不快看。”沐清臣沉下了脸。

候月赶紧将小犬翻过身来看了下,然后快速道:“母的。”

“好。”沐清臣伸手欲接过小犬。

“等等。”萧重柔从房内闯出,一把抢过小犬,“我来抱。沐清臣,你听着,它是母的,你不准抱!”

候月的肩膀颤抖得更厉害了。沐清臣面无表情地看了候月一眼,冷冷把门关了起来——今天这脸,丢大了!

五国会的第二日,康国太子陈庭旸做东道,宴请四国使节。

入宴的乐声刚起,陈庭旸携太子妃苏斋月缓缓登上主位。

虽然是同一个父亲所生,陈庭旸跟其兄长陈庭月的容貌却相差甚多。如果说陈庭月的外在形象清贵如月,则陈庭旸的外在形象就热络如阳。如果说陈庭月是凝月华而成的神仙,除了洁白的云层,不论金砖玉瓦还是大理石,他踩在哪里都会让人觉得会脏了他的鞋子。陈庭旸就仿佛是出生在乡野间,沐浴着最健康的阳光成长起来的少年,他对一切都充满着喜爱与热情,而世上的一切事物似乎也喜欢着他。月色再美,人们也习惯隔着窗子仰望,而如果人们看到温暖的阳光时,总是会忍不住走出门亲切地感受下阳光的温暖与健康。

萧重柔的目光却定格在苏斋月身上。苏斋月的身形很纤细,看上去轻灵到没有存在感,可是当她抬头挺胸地往前走时,她的每一个脚步都是那么的庄重,让人忍不住想跪倒膜拜。

萧重柔没有想跪拜,她的眼睛随着苏斋月移动,但是她的目光却一直死死盯着苏斋月的手腕。那同样纤细的手腕上有一条珍珠串成的手链,每颗珍珠的大小一模一样,不过,对于康国太子妃来说,一条昂贵的珍珠手链并不显得多稀奇,稀奇的是手链末端缀着的那颗珠子,纯黑色的珠子,看上去像黑曜石,实际上却是九曲珠。

相传有得九曲宝珠的人,穿之不得,孔子教以涂脂于线,使蚁通之。

九曲珠,最适合隐藏毒素的珠子;九曲珠,一直挂在沐清臣胸口的珠子。

苏斋月为何需要九曲珠?没有了九曲珠的沐清臣会遭受什么样的痛苦?

萧重柔的胸口越来越闷,隐隐有些痛,脸色不禁慢慢泛白。

一双温暖的手牵住了萧重柔,萧重柔愣愣地回过头,看到的却是沐清臣关怀的眼神。她仓促闪避,装作环顾四周,才发现其他宾客都已经坐下,只剩下傻傻站着的自己以及陪着自己傻站的沐清臣。她尴尬一下,拉着沐清臣赶紧坐下。

“你怎么了?”沐清臣压低声音道。

“没什么。”萧重柔笑笑。

“你的脸色很白。”沐清臣道。

萧重柔伸手拍了拍自己的双颊,然后道:“这样好点没?”

一道冷凝的目光淡淡落在沐清臣与萧重柔之间,打住了沐清臣原本想继续探问的想法,他不再看萧重柔,目光移向了大厅中刚刚开演的歌舞。

萧重柔却不躲不惧,顺着那道冷凝的目光迎向苏斋月,目光中有着浓浓的挑衅——当年,是你放弃了这个男人,你又有何资格要求他拒绝其他女人?

就在这时,萧重柔忽然感觉一阵冷意,一道比苏斋月的目光更冷冽的目光同样落在了她身上,这一次她却没有勇敢地迎上去,而是害怕地挨近了沐清臣。

沐清臣皱了皱眉,侧目望去,左手边的北燕国新君苍绝正冷冷审视着萧重柔,待他看到沐清臣看过来时,还微笑着举起酒杯朝沐清臣敬了敬。沐清臣没有举起他的酒杯,而是将身子坐的更靠前一点,为萧重柔遮住了苍绝审视的目光。

待身上莫名的压力消解掉,萧重柔忍不住松了口气,伸出左手攥住了沐清臣的衣摆。沐清臣伸出右手,在桌底下轻轻拍了拍萧重柔的右手,然后柔声道:“尝尝这道砂锅雅鱼,雅鱼是康国独有的鱼类,回了南燕就吃不到了。”

萧重柔拨弄了砂锅,皱眉道:“我不喜欢吃鱼头。”

沐清臣取过筷子,将雅鱼鱼头细细分开:“相传女娲在补天时,将一把宝剑落入江中,化作雅鱼,所以雅鱼的鱼头里有一枚酷似宝剑的骨刺,剑柄、剑把、剑刃概概如生。你看,像不像?”说完,他果然挑出了一把小小的鱼骨剑。

“哇哦,真的很像。”萧重柔的眉眼弯弯,接过沐清臣手里的鱼骨兴致勃勃地把玩着。

忽略左手边越来越冷冽的目光,沐清臣抬头似有若无地看了高坐于主位却总是忍不住将目光扫到这边的苏斋月,然后若无其事地低下头,耐心看着萧重柔研究者雅鱼头骨。

待小妮子新鲜劲过去后,他已经挑去了雅鱼的刺,将一块块大小均匀的鱼肉夹入萧重柔碗中:“尝尝,雅鱼肉质鲜美可是出了名的。”

萧重柔笑嘻嘻地将碗中一半的鱼肉夹回沐清臣碗中:“沐清臣,你也吃呀。”

沐清臣笑道:“你吃你的就好了,别四处张望。”

萧重柔轻“哦”了一声,目光却看向楚风无与,她的眼睛很敏锐,敏锐到能够看见楚风无与眼睛里暮钦晋低头一杯接着一杯喝酒的倒影。

酒过一半,沐清臣起身告罪离席,不久,苍绝亦离开。

萧重柔无聊地用筷子夹出一粒粒米饭,用米饭摆出了一笔一画。

“沐夫人。”一道充满活力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萧重柔抬头,却是陈庭旸举杯立在她面前。

“太子殿下。”萧重柔起身行礼道。

“你……”陈庭旸顿了顿,似乎犹豫着该不该问,他笑了笑,选择开启了另一个话题,“你觉得康国如何?”

萧重柔笑了笑:“很好啊。”

“怎样的好法?”陈庭旸问道。

萧重柔想了想道:“因为康国有一个让她的子民真心赞扬的太子殿下。”

陈庭旸笑着摇了摇头:“论到赞誉,我兄长陈庭月受到的赞扬绝对比我多更多。”他提到陈庭月时刻意放慢了语调,眼睛盯着萧重柔。

萧重柔耸了耸肩,问道:“陈庭月为什么不当太子了,他又在哪里?”

萧重柔毫不掩饰自己与陈庭月曾相识的做法让陈庭旸不禁挑了挑眉,他顿了顿,语带深意道:“这个问题你应该亲自问他。”最应该问的那个人就是你。

“好啊,等我下次遇见他,我再问问他。我猜他肯定是嫌太子的担子太重了。”萧重柔笑了笑道,“不过现在,我要去看看我夫君,可不能让他被你的宫女勾引了。”

当萧重柔走出正殿时,她漆黑的眼眸忽然闪烁出红色的光芒,她连环顾四周都没有,径直往东北方向走去,果然在一处极其隐蔽的地带,看到了两条修长的身影,而当她快走近这两道身影时,她眸光中的红色消退,换上了蓝色的光芒。她吸了口气,莲步轻移,慢慢靠近那两条人影。

苍绝,苍暮家族嫡传的子息,苍暮大陆上最正宗的高贵血脉,无人可与之同立的天潢贵胄。就血统而言,连南燕国国君都无法与之相提并论——南燕国国君虽然比苍绝还高上一辈,却是暮家旁系所出,在苍暮家族崩离的最开始,暮家嫡系便失去了传续。

刚强狠辣一直是苍家的传承,只是传到了苍绝这一代,他将“狠辣”二字诠释到了极致——弑父杀君,戕尽兄弟,杀妻子三任,灭妻族三次,这一切,不过短短七年。

“清臣,你莫忘记,我让你去南燕只为了一件事情,就是毁了它!”苍绝的声音带着狠辣。

“我该如何做,不用你提醒。”沐清臣冷冷道。

“你去的头几年,做的确实很好。你扶持暮钦晋,让他与岳氏一族明争暗斗,折损了南燕三分国力,使岳家疲如内斗,阻拦了岳湛水收复北疆的步伐。可是现在,暮钦晋的势力太大,实力也过强了。清臣,你该收手了。”面对沐清臣的强硬,苍绝的声音多了分退让,“你我都清楚,暮钦晃是圈养在皇宫的猫犬,暮钦晋才是从修罗场归来的虎狼。”

沐清臣淡淡道:“如今,我还会受制于你吗?你缘该清楚,我肯听你摆布,从来都不是因为克心蛊毒。”

听到克心两字,苍绝似乎想起了什么:“你的灵蛇簪为何不见了?”

“断了。”

“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我也好早点为你再制一支……”

“饮鸩止渴?”沐清臣冷冷打断苍绝的话,“我带着灵蛇簪不过是因为它可以暂时压制我体内的克心,可是灵蛇簪长期的危害又岂小于克心蛊毒?我懒得理会这些,不过是因为我从未想过活那么久,也懒得麻烦你再浪费精力想其他法子束缚我。可是我既已经娶了萧重柔,又岂能容你再制一支灵蛇簪。”

苍绝退了一步,背过身去:“灵蛇簪的秘密,原来还是瞒不过你。”

沐清臣冷笑道:“能够碰触到灵蛇簪的人,必然是与我极其亲密之人。于普通人而言,碰触灵蛇簪,不出三日必亡;而于我而言,长期碰触灵蛇簪,却会成为白痴。可是苍绝,如若我有亲密之人,我又岂会容你伤害她,如若我真的可能变成白痴,我就算自戕也不会沦落到任由你摆布的地步。”

苍绝皱眉道:“我还是会给你送一支灵蛇簪,你起码应该在小满那几日带着它。”

沐清臣断然道:“不必。”

苍绝试探着问道:“清臣,你与我翻脸,是以为我逼她嫁人吗?通透如你,自该知道与康国联姻是苏斋月未出生前就订下的计划,也是苏斋月存在的原因,不用我逼迫,苏家也会主动要求的。就算你人一直在北燕,你也不可能与苏斋月结成姻缘。更何况,在苏斋月出嫁的途中,你自己有去阻拦过她,不是一样没有成功。清臣,你该知道那个女人的对你的爱并没有你想象的多。”

沐清臣沉默一番,终于开口道:“你不该对她下毒。”

背对着沐清臣,苍绝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狠戾、一丝骄傲跟一丝挣扎,这一切,沐清臣看不到,萧重柔却看到了。

苍绝沉默了一阵子,冷酷道:“苏斋月已经嫁做他人妇,你现在不也挺钟情于萧家那个小妮子的?”说到这里,他的目光忽然一凛,回过神来,盯着沐清臣道,“昨日你当着我的面问陈庭旸索讨萨摩耶犬,今日又百般呵护地哄她吃雅鱼。清臣,这不是你的风格。你喜欢一个人,会把她保护得很好,藏得很深,不让我发现。你跟苏斋月两情相许,在我眼皮底下了两年才被我无意间撞破,你把那份感情藏得多好!你故意在我面前表达你对萧家丫头的喜欢,其实是想转移我的注意力,好让我放过苏斋月,对不对?”

沐清臣未曾犹豫:“不错。”

苍绝道:“清臣,你变蠢了,你应该知道这是骗不过我的。”

沐清臣不屑一哂:“我原就没想骗你。”

苍绝回过神,盯着沐清臣道:“此话何意?”

沐清臣道:“我与苏斋月断绝来往已经五年,你依然控制不住自己要去伤害她,不论她对北燕、对苏家有多么重要,你都无法控制你自己。”沐清臣说到这里眼睛里有些鄙夷,亦有些浮躁,语气变得快了些,“你既然管不住自己,我为你安排一个更合适的发泄对象,岂不更好?”

苍绝皱眉道:“你的心不在她身上,我对她没兴趣。”

沐清臣淡淡道:“不管我的心在谁身上,诚如你所说,苏斋月是别人的妻子,萧重柔才是我的妻子,才是躺在我床上,睡在我怀里,有资格亲我,也有资格要求我亲她……”

“够了。”苍绝暴喝一声,打断了沐清臣的话。

沐清臣却不依不饶道:“我对她这么好,混蛋如你,难道能够放过她?”

苍绝一拳挥出,击断了一株刚刚蕴出了花苞的广玉兰,露出了狠戾的笑容:“清臣,你说得对。苏斋月是最听话的棋子,我应该更珍惜一些的。清臣,我听你的,暂且不去动她。”

沐清臣僵硬的身体微微放松了一些。

“可是清臣,你记住,最终的结果一定是,除了我谁都不能霸占你,不论是身还是心,那两个女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狠狠抛下这句话,苍绝握掌成拳,当先离去。

沐清臣站在原地,迟迟不见动静。

待苍绝离去后,萧重柔收回了蓝色的光芒,恢复漆黑的瞳眸。在她蓝色光芒隐去的一刹那,沐清臣带着杀气的眸光立刻射来,却在看清萧重柔的脸庞时顿住,一时间竟然有些不知所措。

两两相望,沐清臣的脸色惨白,萧重柔的脸色更是惨白。

良久,沐清臣开口道:“你听到了多少?”

萧重柔扯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语调如黄梅天的雨,闷闷的带着雨滴:“沐清臣,原来你想让我当靶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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