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都没想到,本该苦尽甘来的一场破镜重圆,竟然毫无预兆地戛然而止。
玉莲一走,仿佛也带走了张机的精气神,虽然这人还像以往一样吃饭睡觉干活,可话却少得出奇,而且还好像不知道累,从早到晚忙得一刻不肯歇。
按理说做东家的都喜欢这种员工,可林与欢瞧着他这逼模样,简直头皮都要炸了,只怕这人就此自闭或是抑郁,甚而走上绝路。
无奈之下,林与欢也只好向伍捕头求救。
伍捕头听了信便过来了,二话不说扯了张机出去喝酒,两人从白天一直喝到晚上,张机最后烂醉如泥地被伍捕头背了回来。
林与欢和樱儿帮着将人扶进了屋,瞧见张机哭肿了的双眼,林与欢忍不住道:“没想到男人受了女人骗,能这么伤心难过!”
伍捕头道:“张机的娘子也是个可怜的,犯了癔症还想着回来找张机。”
“啊!”林与欢和樱儿大吃一惊。
“他们夫妻说来都是苦命。那个玉莲后来嫁到京城,夫家在赵王府当差,那个娶她的男人年纪虽大些,听说对她也还不错。只是玉莲一个劲地惦记着张机,结果癔症又犯了,趁人没注意,大着肚子就跑回沅水城找人。”
“她男人真的没死?”林与欢疑惑道。
伍捕头点了点头。
不知道是不是伍捕头的开解起了作用,隔天醒来后,张机的状态明显有了回升,虽然还是没多少笑模样,可也不像玉莲刚走时那般死气沉沉了。
林与欢在一旁又开始担心,张机会不会因为这件事自暴自弃,脑子犯浑再进赌场鬼混?为此,她特意叫来个小二时刻跟住张机,让他见到有什么不对就赶紧来报。
好在都是她虚惊一场,张机最多恢复了些酒量,但喝多了便自己回屋睡觉,并不敢再耍酒疯。不过,“赌”这一字他真再没沾过。
樱儿给林与欢出主意,“小姐,不如咱们帮着张机再娶个老婆吧!”
林与欢眼前一亮,夸樱儿道:“这办法想得好,听人说过,忘记情伤最好的办法,就是开始一段新感情。走,咱们现在就去问问张机,他喜欢什么样的。”
樱儿一把将她拉住:“别问了,照着玉莲姐那样的找就成。”
于是,一场替张机选老婆的活动便如火如荼地开始了。
在张机的婚事上,林与欢一点也不敷衍,舍出不少银子,请动各方媒婆冰人,大姑娘、小寡妇的给领了不少过来福海见面。
张机先时不敢拂了林与欢心意,倒是任谁来都仔细相看,但是皆无果而终,不是他看不上人家,便是人家看不上他,大多数情况是互相看不对眼。
后来人来个没完没了,张机疲于应付,终于不得已跑到林与欢面前,求道:“夫人,您就行行好,别再带人过来了。”
林与欢以为他要求高,道:“若是本城的姑娘不合你胃口,咱再到别地儿去找。”
张机笑了,“够了,真够了,玉莲走了后我的确挺难过的,好些日子绕不出来,可没想到如今被您这么一搅和,我倒觉着有些缓过来了。”
“你没骗我吧?”林与欢表示不信。
“夫人,我已想明白,我和玉莲大概就是过不到头的命,现在真的没事了!以后我若有瞧着合适的,一定第一个带过来给您看。”
福海酒楼迎来送往,生客熟客川流不息,不过,今日走进来的这位,不但算不得是客,甚至还堪称“冤家”。
正在柜台里忙活的张机瞧见来人,不由得一惊,心道:“这人什么时候回沅水城了?”
不过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张机还得笑脸相迎,“钱东家,可好久没瞧见您了,听说您如今在京城高就,怎么有空回咱们这小地方?”
钱东家白了他一眼,“叫你们东家快点出来,钱爷有事吩咐她!”
“真是不巧,我们东家出门子了,您有话,小的帮您代传则个?”
“钱爷我可是给你们带了笔大生意来,你小子别狗眼看人低,快把她给爷叫出来。”
张机刚想再说,门口忽然传来一阵女子的笑声:“哟,钱东家贵人登门,妾身有失远迎!张机,还不去上茶!”
原来,是林与欢从外面走进来。
钱东家道:“林夫人,别来那些花头精,你对钱某的所作所为,钱某自不敢忘!咱们这账,以后慢慢算。”
“呵呵,钱东家,好说,那今日您为何而来?”
“实话告诉你,钱爷如今在赵王府孙管事手下当差,过几日我们王爷奉旨东巡,要到沅水城停留几日,钱某大公无私,便推荐了福海酒楼。”
林与欢心中冷笑,不相信这人会有这么好心,不过在脸上却恰如其分地露出惊喜,“哎呀,这可是给咱福海挣脸的事!小店必当尽心接待。”
“哼,警告你们小心侍候着,我们王爷可是皇上最疼的儿子,若在你们这儿出了什么差池,别说你这店保不住,连林夫人你的脑袋也得搬家!”
没待林与欢回答,张机已接了话,“钱东家放心,既是得了您的举荐,咱们一定不会让您也跟着吃了挂落!”
钱东家瞪了他们一眼,昂头阔步地走了。
瞧着人出去,张机道:“我听伍捕头讲过,这钱家不知买通上面什么人,钱孔没做几天牢便被人弄了出来,转头就跑去京城,今日看来他是攀上了赵王府的管事,瞧他得意的,说到底还不是个奴才的奴才。”
“为何放着钱家的悦来客栈不住,那位什么赵王非要住到福海,难道咱们酒楼名声这么响,连京城的贵人都知道?还是,钱东家又要放什么坏水?”林与欢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张机安慰道:“夫人,我待会就去找伍捕头,问他有没有得着什么消息。想来钱东家还没那么大的本事,能指使京里贵人来对付咱们这些做小生意的。”
林与欢觉得他说的也有道理,便点了点头回了自己上房。
进了屋里,见樱儿正坐在一边看账,林与欢走过去悄声问道:“樱儿,好像听你说过,我那庶妹是嫁给了赵王为妾?”
樱儿回道:“嗯,您怎么想起问这个?”
“你还记得那个想吞了福海的钱孔吗?”
“嗯,他不是坐牢去了吗?”
“这人大概是走了赵王府的路子,早就放出来了,方才他突然跑过来,说是赵王要来咱们福海。”
“那个姓钱的下作得很,一定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
“我问你,以前咱们有没有和赵王打过交道,若是认识的,少不得还要避上一避。”
“老爷虽同皇上走得近,却向来对那两位王爷敬而远之,也从没请过宫里任何人到过家里,那赵王应该没见过咱们。”
“只是,他为什么一定要住到福海来?”
樱儿给她宽心,“您别想太多,好歹在沅水城咱们福海是最好的酒楼,或许人家只是冲着这点。”
张机后来找伍捕头打听一下,这才算让林与欢的心放回了肚子里。
原来沅水城县衙早接到了文书,说赵王东巡要经过沅水城,按惯例王公贵人到访,都是由当地官府负责接待,至于随员一行,由县府代为安排,所以县老爷就提议将人都安置到福海。
弄来弄去竟是虚惊一场,看来那钱东家上门,不过想玩玩狐假虎威。林与欢后来想想,若这人在赵王府真能说得上话,也不至于人家到了他的地界,好好的悦来客栈不住,非要来福海。
一个月后某日,赵王李留一行如期来到沅水城,县老爷亲自出城迎接,沅水城百姓跟过节似的,都跑到街上瞧新鲜。毕竟这么个小地方,王爷这种生物还真从没出现过。
张机正站在福海大门里指挥着小二们搬酒,瞧见林与欢无精打采地下了楼,便上前问道:“夫人,您怎么不出去瞧瞧热闹?”
“没劲,都是两只眼一张嘴,有什么好瞧的,什么时候来了个长三只眼的,我一定头一个扑上去。”
张机给逗笑了,摇摇头去忙自己的。
这时,一个衙役走进来,笑着朝他们道:“林夫人、张掌柜,伍捕头让我过来通知一声,晚上大人要在您这儿设宴,为赵王接风洗尘。”
林与欢这回乐了,让人从厨房包了一大块牛肉,非让来人带上,笑着道:“官爷,代妾身回一声伍捕头,这席面的事儿就放心交给福海,绝不给咱们县大老爷丢面子。”
好话归她说,好事当然交给张机办,林与欢瞧着张机忙活得上窜下跳,忍不住为自己选人的眼光点了个赞,然后便回屋躲懒去了。
睡到半途,林与欢被嘈嘈杂杂的人声惊醒,打着呵欠问樱儿:“怎么回事?”
樱儿道:“赵王的随员都住到咱这儿了,这会子张机他们在忙着安置呢!”
“哦!张机这会要忙死了。”林与欢翻了个身,继续睡了。
樱儿瞅着床上这没心没肺的,只能一跺脚,自已出了屋,准备下楼去帮忙。
刚来到回廊上,樱儿眼神无意间扫过,就瞧见与她们屋正对的那间上房,一个高大粗壮的男人正扶着个女人进屋,樱儿起先并未在意,可下楼的时候,突然又觉得,那女人竟似乎在哪里见过。
张机果然在柜台里忙得抬不起头来,等将住客都送进了房,他还要准备晚上的席面,简直跟个陀螺般,一时都停不住。
樱儿替张机坐到柜台前,一边接着忙活,一边还在琢磨方才瞧见的那个女人,觉得名字就在口边,却就是叫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