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天色都暗下来了,林与欢才算睡饱,起身瞧见樱儿不在屋里,知道肯定是下去帮忙了。
林与欢伸了个懒腰,想着先到后厨弄点吃的,然后再出去转转,今日正逢花灯节,又有贵人驾临,外面想必会很热闹。
稍事打扮后,林与欢出了屋。没想到正要下楼之际,钱东家站到了她跟前。
林与欢对这人笑了笑,便准备走开,没想到钱东家却将她叫住,“林夫人,今日福海住进贵客,你怎么不去拜见一下?”
“贵人都事忙,妾身不便打扰。”林与欢才没这门子兴致。
没想到钱东家眉头皱成了山,竟教训起人来,“赵王府孙管事携夫人入住福海,可是你们几辈子都求不来的福气,林夫人怎能这般不上心?未免太不懂礼数!还不快跟我去见过孙管事。”
今日门庭若市,回廊上又人来人往,林与欢懒得与他当众争执,索性就跟着钱东家去见人。
来到一间客房门口,钱东家熟练地换了一副面孔,弯腰撅着屁股敲门道:“孙爷,小人钱孔求见!”
屋内有人应了声:“进来。”
钱东家开了门,示意后面的林与欢跟上。
两人进到外间,钱东家对着一个正坐在方桌前饮茶的中年人作了个长揖,然后指着林与欢道:“孙大人,这便是福海酒楼的东家。”
“女的?”那位孙管事只眼皮抬了抬,随口问道。
林与欢懒得瞧对面那张老脸,稍福了福身道,:“妾身见过孙管事。”
“听说晚上县老爷要在你们这儿为王爷接风?”孙管事漫不经心地问了句。
“是。”林与欢瞧着自己的鞋尖回答道。
“我们王爷向来食不厌精,脍不厌细,你们做得好是应当的,若有半点不和他老人家的意,别怪本管事砸了你们招牌!”
这话听得让人生厌,不过林与欢还是点了点头,“妾身自当尽力。”
“还有,我夫人这几日胃口不太好,你去让人准备些小菜过来。”
林与欢下意识地朝里间瞧了瞧,并未看到有女人的身影,不过瞧得见拔步床前垂着帘子,想必是人正躺着里面。
应付完这姓孙的,林与欢便去了后厨,见厨子已给她备好了清粥小菜,便自已先盛了一碗,正好这时樱儿进来,林与欢就让她送一份到孙管事的屋。
这边粥还没进口,外面急匆匆跑进来了伍捕头,一瞧见林与欢,伍捕头就道:“林夫人快些!大人请您过去,说是王爷难得来福海,您怎么着也要去敬上一杯!”
林与欢直叹气,自己明明开的是酒楼,怎么还要兼做老鸨子的活,来个什么妖魔鬼怪都要她过去应酬。
当然,父母官的话她可不敢不听,林与欢笑着整了整衣裳,随着伍捕头出了后厨。
半路上伍捕头突然站住,林与欢以为又有什么妖娥子了,结果这位大哥居然说内急,告个罪后便跑茅房去了,林与欢叹了口气,只能一个人往雅间走。
今日县老爷包下了福海整个一层,这会子正逢开席,端着盘子的小二们到处穿梭,林与欢怕碍了人的道,小心地躲在边上走,却没注意到,一个束着玉冠的白衣年轻男子正快步从她对面走来,眼见着便要与她撞到一块了。
幸好林与欢有些功夫,闪身退后两步,顺手护住了自己鼻子。
在只间隔寸把距离的时候,两人终于都停了下来,还好,没发生上回在李仲杨身上的“惨剧”。
那男子倒像是受了些惊吓,愣愣地直瞅着林与欢,半天都没动弹一下。
被人这样打量总归不自在,瞧着这人书生模样,林与欢判断大概是赵王的随员之类,自然不敢把人得罪了,于是忙笑着摆手道:“客官,妾身莽撞,惊着您了!”
那男子好一会才回过神,摸摸鼻子道:“无事,是在下方才有些急了!”
林与欢听了对方这么一说,客气地指了指一个方向,“那边就是茅房,客官直走便是!”原来林与欢竟然将“有些急”听成了“有内急”。
那男子突然就掩口笑了起来,朝着林与欢拱拱手,二话不说就往茅房方向去了。
等进到雅间,林与欢见屋里坐了不少人,酒菜也已上齐,只是却不见人推杯换盏,个个都干坐着不动。
林与欢笑着上前,问:“老爷,怎么还不开席呀?莫非咱们福海哪里招待不周?真是妾身的罪过。”
县老爷捋着须笑道:“林夫人,可都在等你来行酒令,你贵人难请,我们哪敢开席。”
这边林与欢从怀中抽出帕子,捂嘴笑道:“大人尽好拿妾身逗乐子。”
“好吧,”县老爷开心够了,道:“不瞒夫人,王爷方才一进到福海,便不住地夸你这里精巧雅致,方才说要一个人出去转转,也不许人跟着,咱们这是在等王爷回来再开席。”
林与欢乐得直拍手:“连王爷都夸咱们这好,看来福海酒楼不兴旺都对不住各位!”
这么个大美人,又那么知情识趣,众人甚觉赏心悦目,都跟在后面起哄,海吹福海是沅水城第一楼。
“小王瞧了,福海的茅房果然不错!”一个男人这时进来,显然已听到了先头众人的调笑,便顺势也给出了个五星好评。
林与欢一看才知道,差点撞上自己的“白面书生”竟然是赵王。
她赶紧上前,行了个万福道:“妾身眼拙,方才怠慢了王爷。”
赵王笑道,“没想到福海这里楼美,人更美,倒让小王开了不小眼界!”
林与欢故作羞怯,送主客坐下,亲自给斟上酒,又自取了一杯,道:“妾身鄙俗,得遇王爷谬赞,实在惭愧之至,这薄酒一杯,不成敬意。”说完一饮而尽。
众人顿时喝起彩来,而赵王十分给面子,竟起身一口干了。
轮番敬过酒,林与欢又客气地招呼了一遍,这才出了雅间,人立马跑回后厨,赶紧又喝了一碗米汤暖胃。
樱儿这时找过来,二话不说便将她往后院拉,几乎要将林与欢的袖子给扯裂了。
林与欢有些气急败坏,问:“你发什么癔症!我这衣裳可是新做的。”
樱儿怔怔地盯着她道:“小姐,我瞧见玉莲姐了!”
林与欢起先没反应过来,等愣过三秒,才问道:“你说谁?”
“玉莲姐!人就住在你让我送粥那屋,原来她是孙管事的夫人。”
林与欢脑子“轰”了一下,在院子里来回走了好几步,问樱儿:“你和张机说了?”
樱儿摇了摇头,“我不敢,他才好些,我怕刺激到他。小姐,玉莲姐那男人是赵王府管事,也不晓得他知不知道张大哥的事,万一……他有权有势的,想要除掉张大哥,可不比捏死个蚂蚁还容易。”
林与欢想起方才见到孙管事的情形,那人虽只是个奴才,却一副眼高于顶,鼻孔朝天的模样,看得出绝非善类。
林与欢咬了咬下唇,道:“这事就咱俩知道,不要再和别人说了。”
“张大哥要遇着了玉莲姐怎么办?”
“不会的,明天我便让他到汾县买酒去。”
没想到第二日林与欢一开口,便被张机断然拒绝了。
“夫人,我明白您的意思,我不走,如今我与她已无瓜葛,没什么好躲的。”
林与欢吃了一惊,“你何时瞧见她的?”
“一进店便瞧着了,您不用担心,我自己有分寸。”
“可是她那丈夫瞧着不像好相与的,我怕你会吃亏。”
“张机自问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怕他作什么!”张机低头将话说完,便转身回了柜台忙自己的去了。
林与欢今天这才发现,张机竟是个认死理不会拐弯的,只是他不肯走,林与欢也不能举个棍子将人打出去,为今之计也只能将人盯紧着些,免得惹出什么祸端。
当日玉莲跑来找张机时,自称丈夫已死,甚至准备与张机复合,林与欢现在想来,还觉得玉莲做得未免过分,真想好好质问她一下,结果没两天,人家居然主动找上门了。
“林夫人,把您请过来,是想亲口谢谢您,这些天真是劳您费心了!”玉莲靠坐在床上道。
算算日子,玉莲的孩子应该生下没几个月,林与欢奇怪,玉莲就这么跟着丈夫出来,难道放心将孩子一个人丢下?
“孙夫人太客气,这是小店应该做的,不过恕我直言,您这身子瞧着可不大好,还得多加调养些。”
顾忌到孙管事还坐在外面,林与欢只好问得拐弯抹角。
“自打三个月前落了胎,我这身子便一直这样。”玉莲说着,眼圈便红了。
林与欢大吃一惊,都成了形的孩子落了,人得受多大的苦啊!
“您还年轻,千万把心放宽些,等身子将养好,孩子迟早还会有的。”林与欢上前,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
突然之间,林与欢觉得玉莲的手一紧,然后自己手心被划了个“弓”字。
林与欢知道她是在问张机,便点了点头。
接着玉莲又划了个“走”,林与欢一愣。
只见玉莲泪流满面,一手紧拉住林与欢,另一手使劲指着外面。
虽然都说玉莲有癔症,可她此刻的言谈举止,林与欢觉得哪可能是个脑子不清楚的!
“夫人,孙管事怎么就不心疼你,这样的身子还要出来奔波?”林与欢放大了声问。
“我夫君说了,三日后,等王爷先行离开,便带我回趟娘家看看,我家就在临县,距此不远。”
“哦,夫人,既然住在福海,您便不必客气,需用什么、吃什么尽管让人吩咐妾身便是。”
林与欢知道玉莲的意思,她肯定是想让自己通知张机快跑,看来,怕真要出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