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林烯,八字不太好,阴年阴月阴日阴时生人。
所以我一出生就被丢在了殡仪馆门口,我的养父收养了我。
他是个殡葬师,抬棺、吹打、纸钱洒路、下棺封土,封蜡,全都是拿手绝活。
十六岁那年,养父忽然病倒,不料第二天就有隔壁村的老主顾找上门来,说家里老人了,尸体搁祠堂七天不闭眼,村里人人心惶惶,非要请我养父去做场法事,养父行动不便,就把这活交给了我。
那场法事做起来特别简单,如果不把那件事也算在内的话,我应该可以出师了!可也正是从那天开始,我便感觉到身后有一个人跟着似的。
我一回头,感觉就消失了。
为此,我也问过养父,他说干我们这行的,总会惹来不干净的东西,但只要没做亏心事,它是不会害你的。
可养父不知道的是,那场由我独立完成的法事,还真有那么一件亏心事……
我那天做完法事,去野地方了个便,回来发现死者家属都走光了,再摸身上,钱包也跟着不见了,而且天色也有点擦黑了。
坟场离我家又有十几公里,我还得赶回去照顾养父,在苦寻无果后,我挖出了刚刚入殓的那个人尸体,从他的嘴里拿了一个钢镚,然后草草的将他再次埋进了坟穴。
这件事,我不敢告诉养父。
他是一个职业的送葬师,在他的心里,这样做是极损招牌和阴德的。
我也知道这样做是不对的,可是当时天色渐晚,十几公里,我一个人也走不回去啊!
回到家,养父简单的询问了几句,我就独自回到了自己的侧屋。
到了晚上,身上莫名的袭来一阵阴森的凉意,我不禁打了个颤栗,将棉被裹得更紧了些。
一块钱而已,不至于追着我不放吧?大不了改天还你一块。
当时,我就是这么想着,不知道什么时候睡了过去。
第二天清早,看到养父坐在我的床前,我额头上放着一块毛巾,全身烫的吓人。
养父充满血丝的双眼凝视着我,问道:“林烯,你是不是拿了别人的东西?”
我慌乱的急忙摇头,赶紧否认,“爹,你怎么这么说我呢,我从小路不拾遗,你又不是不知道。”
听到我的回答,养父没说什么就出去了。
我强撑着从屋里出来,径直回到了侧屋,给贡台上的钟馗老爷连磕了几个响头,祈求他老人家不要让养父知道我拿了一块钱的事情。
这件事如果要是被养父知道,我一定会被轰出大门。
当我还在虔诚祈祷的时候,屋外传来了养父带着咳嗽的谩骂声,“林烯,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小子,什么时候开始跟老子撒谎了。”
养父骂这句话的时候,声音似是拼尽全力般的奄奄一息。
我急忙跑到养父的身边,还是不敢承认。
“爹,您怎么这么说我,我可是从来有什么事都和你说,不敢瞒您啊。”
养父也不听我解释,怒喝道:“不肖子孙,你给我跪下。”
我心中疑惑,却不敢反抗,顺从着养父的意愿,“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你立刻给我滚出林家村,不把别人的东西还回去,就不要回来见我!”
从昨天我回来,到养父说出这句话,他根本没出过这个屋子,又没有人来探望他,我的事情他是不可能知道的。
虽然不知道养父怎么知道的,但养父的话我却不敢不听,只有把那一块钱还回去,才能再次回到林家村。
磕了三个响头后,我从侧屋里拿了些平日里的积蓄,依依不舍的走出了大门。
刚走到村口准备等公交车,便听到了三五老少爷们说起了车祸,我凑近仔细听了一会儿才知道,原来那辆唯一跑林家村和县城的公交车,昨天回去的路上翻下了山崖。
一块钱。
难道是因为我拿了的那一块钱吗?
我感觉到一阵头晕目眩,向后踉跄了几步,终于靠在了一棵梧桐树下。
我本想坐着车还了这一块钱,了结了此事,却突然得知一车三十多人丧命的噩耗。
犹豫了片刻,我还是决定徒步走向那片坟场。
为了弥补我犯下的过错,为了养父的安危,我只能这么做。
一路上,我总感觉有一双阴森森的眼睛在盯我的后背,我不时的扭回头张望却,除了自己留下的脚印竟空无一人。
这条路,在没有通车之前,我和养父走过无数遍,春夏秋冬,一年四季,我闭着眼睛都知道该在哪个岔路口向哪边拐。
可是,一直到太阳下山,我竟然又转回了林家村。
村口的红灯笼隐隐的发着绿光,护村的野狗狂吠不止。
我不敢回家,无论是不是养父轰我走的,我都只能在外面过夜。
夜风渐冷,却月明星稀,一团乌云缓缓的移动着,似是要连这仅剩下的淡淡月光都要遮蔽。
我打算在村口的破庙里将就一宿,第二天再去坟场还钱。
毕竟,这种天气看起来是要下雨的,三十多公里的山路,我又没有打伞。
先回到家门口转了一圈,听了听没有异响,我便转身朝着破庙走去。
走了一半的时候,阴风阵起,一道闪电凌空劈了下来,紧接着就是轰隆的雷声。
我一只手挡着头,小跑了起来,到了破庙,却还是淋了个透心。
这间破庙里曾经供奉着一尊龙王,林家村过去有一段时间常年干旱无雨,村里集资建了这庙也是为了风调雨顺。
说也奇怪,听老人们说,自从有了这间庙,林家村便五谷丰登,再也没有颗粒无收的场景。
可是在文革时期,龙王庙也没有逃过厄运,成为了一场轰轰烈烈的灭佛运动的牺牲品。
如今,破烂不堪的龙王庙,四处漏风,屋顶漏雨。
我倚靠在墙角,微阖着双眼,静等着天明。
正在我昏昏欲睡的时候,屋内回响起一声阴冷的声响,“滚出林家村!”
借着外面的电闪雷鸣,我扫视了一圈,并没有发现养父的身影。
本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却刚刚再一次闭紧双眼的时候,又听到了同样的声音。
我慌乱的站起身,再也顾不上外面的大雨倾盆,冲了出去。
我虽然自小在林家村长大,可是村里的人不知道为什么,从我小的时候见到我都躲着走,到如今,我连一个朋友都没有。
所以,也只有在这棵大树下和几条野狗一起避雨。
风雨飘摇之中,村口的灯笼也跟着熄灭,四下皆是一片漆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