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刹那,我真的有种要把兰馨姐和方九叫过来,让她们和养父对峙的想法。
只不过,这种学校老师们的断案方式,根本不适合我现在所面临的复杂情况。
谁不会矢口否认?
到时候,也许只有我一个人尴尬的站在原地,连这唯一的栖身之所也将失去。
况且,兰馨姐也并不一定会来。
彼此凝视了一会儿,养父微微点了点头,说道:“小烯,我害怕你冬生叔会来报复你,所以刚才才蹲在地上想办法的。”
偷拿了他的船费,找我肯定是迟早的事,这一点虽然兰馨姐没有和我直说,不过我也可以想得到。
如果别人拿了我的钱跑了,我也一定会天涯海角的追回来,更何况这钱是他的船费,没有这一块钱,他进不了轮回。
尽管现在我也不知道那一块钱在哪儿,可是没钱拿命偿,林冬生也一定会找我要命的。
我浅浅的“嗯”了一声,拿起养父和我的空碗朝着厨房走了过去。
刚才的两勺高粱白,没喝了几口都见着碗底。
而话题才刚刚引开,我想:这酒还得喝下去。
很快,我端着两满碗的白酒又回到了正屋。
养父略带着一丝恐惧的表情,尴尬的笑了笑,“小烯,今天少喝点儿吧,万一一会儿有事呢,这两天村里接连死了两个人,估计会找我来送葬的。”
送葬?
养父平时说送葬只用“办事”来代替,怎么会突然这么白话了。
这一句反常,引起了我的警觉,若不是现在坐在我对面的不是养父,而是林冬生?
给养父的跟前放下一碗,我没有坐下,而是站在原地,双手捧着海碗,说道:“爹,谢谢你没有责怪我之前犯下的错,以后孩儿再也不会这么不懂事了,虽然你没有训斥小烯,小烯也要罚自己一碗。”
说罢,又是一饮而尽。
村里的海碗,一碗就是一斤,至此,我已经喝了一斤半的高粱白。
“小烯,坐下吃点菜吧。酒喝的这么快,一会儿要是真的有事,看来也指望不上你了。”养父给我的碗里也夹了块红烧肉,又端起盘子拔了些凉菜,声音中的关切和埋怨听得出来。
我装着有些含糊的样子,但是神情还是十分的清醒,微睁着双眸暗中打量着养父。
无论从他的身形还是动作,我皆没有看出来有什么异样,眼神之中的朴实,这么多年,我再熟悉不过了。
“爹,你坐下别给我忙活了。”
我酒兴阑珊的劝着养父坐下,又和他聊起些过去的事情,也旨在是考验一下,他到底是不是我的养父林海枫。
被鬼上身,他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上次虽然我并不知道那个鬼是谁,但是我隐隐的感觉,就是林冬生。
“爹,从小大到一直你都这么惯着我,现在该我伺候您才是,怎么还能让您给我夹菜呢?”
养父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丝惭愧的笑意,“小烯,你说什么胡话呢,这么多年,爹终日忙在外面挣钱,很少惯着你。每次回来的时候,还总要挑你点毛病,有时候还踢你屁股两脚,你不怪爹就好了,也不能说这话挖苦爹啊。”
事实确实如此,尤其是在我小的时候,我虽然记不大清究竟是为什么,可是我的皮肉记忆肯定是不会错的,动不动就会挨他几下子,有的淤青到现在还没有散去。
很长的一段时间,我以为这些都是正常的,直到那年夏天看到村里的孩子们在水库里游泳,一个个细皮嫩肉的,身上哪有丁点的伤痕。
那个时候,我才知道只有我会时不时挨两下子。
可是回头细想了一下,儿时养父虽说严苛了点儿,毕竟也是出于一番好意,要不是那没轻没重的一次次,我也不会有现在的这么懂事乖巧。
既然养父说的没错,难道他刚才真的只是说露嘴了吗?
我疑惑的心情再加上斤半的高粱白,头脑渐渐的开始发蒙。
这时,院子里传来了一声听起来比较熟悉的叫声,“林师傅,在吗?”。
这个院子,一般是不会进来人的。
林家村的老少们要是找养父有事,大多都是站在门外喊几嗓子。
怀揣着一丝好奇,我探了探了头,透过炕延上的窗户往外望去,原来是王三万。
他不是刚才我买菜的时候就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我心中正疑惑着。
这时,养父站起身,一边迎了过去,一边客气问道:“老弟,你怎么有幸过我这院子里啊?是不是有什么事?”
王三万大大咧咧的说道:“站在老远就闻到你家炒菜的肉香了,进你这屋里讨杯酒喝,不知道林师傅乐意不?”
“乐意乐意,平时请都请不到,老弟能赏脸来我这茅屋,我哪有不欢迎的道理。”
说着,只见养父和王三万一前一后的进了正屋。
我强撑着身子,扶着餐桌站起身,从一旁又搬了把椅子放到中间,说道:“王叔,您来了?”
“嗯,你小子这不时不晌的买菜做饭,刚好勾起了我的馋虫,进来尝尝你的手艺。”
中午还没到,半上午来这么一桌确实有点冒失。
只是,我刚刚明明看着他走了,这一回马枪,着实让我有点意外,要不然早知道他要来,再加几个菜式是必须的。
这几年,王三万能到的地方,大都富贵了起来,他要是能提点建议之类的,我和养父也不至于如此拮据了。
紧接着养父又和他寒暄了几句,王三万坐在了我刚摆的那把椅子上。
“小烯,去给你王叔再倒碗酒。”
我应了一声,出了正屋。
风借酒劲,酒借风力,猛然间我昏昏沉沉的似是有点踉跄。
以往我能喝二斤多的高粱白,也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只喝了斤半就头晕。
想到也许是心事重的原因,也就没有过多的犹豫,我强压了下酒劲,舀出来两勺灌满了海碗,急忙回到了正屋。
王三万看我的眼神总是眯缝着眼,我将海碗放在他的跟前,开玩笑的问道:“王叔,您这是还没喝就醉了吧?怎么睁不开眼了?”
王三万沉默了片刻,嗤笑道:“林烯,你小子大难临头,还跟我开玩笑,真的是有种啊!”
这是他对我的第三遍警告,也是在这一瞬间,我的酒劲好像顿时醒了大半。
我没有顾及养父的暗示,直接问道:“王叔,三万块钱我现在没有,你倒底有什么指教,还劳您直说,将来我林烯挣了大钱再还你也不迟。”
王三万喜笑颜开,轻拍了下桌面,说道:“林烯,有你这句话就行。你只要过了这一劫难,将来一定是大富大贵,我何愁那小小的三万块钱你拿不出手。”
他瞟了眼养父,伏在我的耳边,用极低的声音接着说道:“林烯,你现在马上离开林家村,否则的话,今天晚上就是你的死期!”
我惊愕的完全从醉酒中醒了过来,刚要张嘴问他到底是为什么。
王三万食指放在唇间“嘘”了一声,“林烯,这件事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就连你养父也不能知道。你明白吗?”
从小到大,我哪有事敢隐瞒养父,一听王三万说完,我立刻将视线转到了养父的身上。
养父质问而肃然的神情下,我不由自主的说道:“爹,其实……”
“不许说!林烯,你要是说了,不仅你今天要死,我这条老命也得被你害死!你现在还没有明白吗?”
王三万的指向已经很明显了,在场的三个人之中,我若是要死,按养父的话说,是因为林冬生要杀我,可是他要死,便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养父要杀他!
捅破天机的,除了天不知道,还能活个大岁数,一般情况下都早早夭折。
王三万今年已过了知天命的年纪,他能活到今天,一定是给自己算过不少,只是既然他明知这里是龙潭虎穴,又为什么要冒死闯进来救我呢?
难道,他真的只为了那一口薄酒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