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老三听到熟悉的声音,瞬间转过身来,眼神阴翳的如同山林内的毒蛇吐着蛇信,一排人挡在店门口,不让魁梧汉子等人再往里走一步,双方明显不是一路人,甚至从对话还有表情上来看,似乎还有些不清楚的旧仇,一见面就势同水火,剑拔弩张。
陈知故倒看都懒得看一眼,满脸沉痛,低着头哽咽道:“陈知故救爹未半而中道崩殂,唉,老爹,要是掌柜的到时候把你救出来了,记得给你儿子烧点纸钱,我也算死得其所了,呜呜呜,真伤心……”
“哭什么哭!再哼唧一下,信不信老子等会把你剁了做肉包子!”
胡老三刚被人嘲讽了一番,现在心情格外烦躁,听到陈知故那细碎的哭声,顿时扭过头怒骂道。
感受到声音里实实在在的杀气,白日里胆小怕事娘娘腔的他自然噤若寒蝉,如小儿闻恶止啼一般,使劲捂着嘴巴一脸哀怨,要不是看到他是男儿身,兴许都会觉得这里有个养在深闺人未识的怨妇。
领头的魁梧汉子闻到店内有隐约哭声,肩头一震,三环大刀划出一道惊人的弧度,精准无比的竖立在汉子身前,大笑着朝满脸阴沉的胡老三说道:
“胡老三,你这黑店敢开到我的地盘上,是不是有点太不把我杨三刀放在眼里了?”
虽然绰号里同有一个三,但胡老三是恨透了这处处与他作对的杨三刀,早年之前,他胡老三本也是这一带有些名声的劫匪,但奈何后来被杨三刀这糙汉子给一次性端了老窝,想东山再起,但杨三刀这人不知道哪根筋不对劲,就是不放过他,不管他到哪里,始终都能闻声而到。
恨是恨到骨子里,但奈何实力不济,人手也差了许多,胡老三自然只能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摆着一个瘆人的笑脸,拱手回道:
“杨大哥,您都盯了我两年了,就算当年的事情我胡老三做的不地道,坏了道上的规矩,您都带人端了我老窝,也算是新仇旧恨一笔勾销了吧,怎的如今连我开个店想捞点油水您也要背着大刀过来插一手?您这也太不给生路了吧。”
“俗话说的好,做人做事网开一面,于己于人都好,您杨三刀也是在云溪城有头有脸的人物,为何非要与我这三两买卖的小店较劲?”
一身破旧青衫的老陈头听这话就不乐意了,使劲挺了挺腰,指着胡老三身后的陈知故,嘶哑着声音辩驳道:
“胡老三,你开店我们不管,但是你开这黑店,想害我们江南道的百姓,尤其是这种读书种子,先不说大当家把你怎么着,我老陈头也要用这一口黄牙狠狠咬你这黑心眼几口,人可以没良心,你藏着掖着没人说你,但你明目张胆出来害人。”
老陈头往前走两步,走到胡老三身前,手指颤颤巍巍的指着胡老三的鼻梁,怒骂道:“那你就该死!”
胡老三的脸上阴沉的能挤出水来,眯着眼睛满是杀气的盯着眼前的六旬老头,但奈何老头的身后站着一大票壮年汉子,尤其是他忌惮不已的杨三刀,只能忍气吞声的往后退让一步,强行挤出一丝笑意。
“对不起,我该死,人我放了,你们自己带走,我今天关门歇业,这总行了吧。”
说完,胡老三朝着自己的几个手下招了下手,转身往店子里走去。
将店子关门之后,胡老三便带着伙计拍马离开,离开的方向是云溪城。
杨三刀也不是小气之人,没有对胡老三赶尽杀绝,只是让两个人上去把陈知故带过来。
陈知故低头站在杨三刀面前,一脸委屈作态,就跟小妾受了正室欺负然后找夫君泣诉一般,那场面,不需多言,看上去就有些潸然泪下的感觉。
杨三刀嘴角抽搐了一下,他一个落草当了数年草寇的糙汉子,哪里受得了这般委婉场面,刚才面对胡老三的气势就跟气球破了个洞似的,瞬间泻去,欲言又止好几次,最终无奈一叹,抬手准备拍一下陈知故的肩膀,顺道安慰两句,然后就放他离开。
他们杨家寨虽然是劫匪,但劫有劫的规矩,说是杨家三不抢,一不抢妇女老幼,二不抢穷苦百姓,三不抢负笈游学读书人,之前他们决定出手相助的时候,也正是看到陈知故一身书生打扮,所以才故意过来找胡老三的麻烦。
然而,杨三刀的手掌尚未拍到陈知故的肩膀,一道骤然寒光让身为二品武夫的杨三刀心中一惊,强烈的危机感让他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手以最快的速度收回,身形一侧,勉勉强强躲过了这一剑。
但这与身体擦肩而过的凌厉一剑,光是剑气,就让杨三刀浑身冰冷,惊叹道:“好大的杀气!”
陈知故同样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剑吓得脸色惨白,心脏仿佛骤停了一瞬,直到抬头看到眼前人是一路疾走追来的许鸢,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眼泪顺着脸颊哗哗的流,跟江河决堤似的,怎么都止不住。
看到陈知故如此委屈,许鸢从早上就积累了一肚子的怒气,此时更是攀升到了极点,快速帮陈知故擦掉眼泪,还未等他解释什么,提着剑就朝一脸无辜的杨三刀杀去。
“女侠,我……”
“陈知故只能由老娘来欺负,你们谁敢欺负他,那就给老娘去死!”
许鸢的剑招一剑比一剑刁钻凌厉,杨三刀只能提着大刀忙于保命,每一次话到嘴边,都被要命的剑招给逼了回去。
身边十几个彪形大汉只能站在一旁顾左右盼,包括之前背着长枪的刀疤脸以及老陈头,一个个佯装着帮不上忙,也不开口帮杨三刀解释,戏精一样的围在身边转悠,实则一个个心里暗喜不已。
能看到这样一位容貌气质俱佳的江湖女侠痛扁自家的当家,大家自然是高兴的,嘴里说出口的什么不要打了之类的话,纯属是害怕大当家事后算账。
杨三刀的刀法绵密有序,虽只是二品而已,但却在许鸢竭尽全力的刺杀之下,除了节节败退以外,竟是毫发无伤,这也让身为当事人的许鸢有些意外。
许鸢清楚记得,她之前与来许家小馆找她切磋的一品剑客,对方与她一战,几招之内,几近溃败,从被雷劈发生怪事之后,白日里的许鸢还未尝败绩,当然了,这一次是她第一次用剑,之前,她都习惯用家里的那把杀猪刀。
杀猪刀短小精悍,横劈竖砍都挺顺手,但现在换成剑,虽说一寸长一寸强,但许鸢总觉得使不上劲儿,不管是挑、拨、撩、刺、斩、拖、磕、震……还是其他各样的剑式,在手上总觉得轻飘飘的,没有杀猪刀那般,一刀朝着对方砍下去的势大力沉,声势惊人。
几十招交手过后,杨三刀接近力竭,趁着许鸢攻击的间隙,赶忙救命似的朝正坐在板凳上看戏看的津津有味的陈知故大喊道:“公子,我救你一命,你这时候是不是也应该投个桃子报个李子从你娘子手里救一救我了啊?”
“什么?娘子?老娘才不是那臭书生的娘子,看剑!去死!”
杨三刀没想到自己一句话又惹怒了这战斗力惊人的姑奶奶,脸色一黑,只能将吃奶的劲儿都用上,心里早就问候了陈知故的祖宗十八代。
陈知故才懒得去管杨三刀的内心活动如何,咧嘴一笑,朝旁边的老陈头等人征求意见道:“老先生,你们看过瘾了吗?不过瘾的话就继续让大当家的支撑会,看大当家的样子,再撑个四五十剑应该没什么问题,可以了的话那我就让我掌柜的停手了啊。”
老陈头等人还算是有些良心,毕竟大当家平日里也待他们不薄,满意的笑着,点了点头小声道:“过瘾了过瘾了,你让你那娘子停手吧,看大当家那挥刀的速度,约莫快到极限了,累得够呛啊,哈哈哈。”
陈知故拍了拍身上的灰,满脸奸笑的朝许鸢喊道:“掌柜的,其实是杨大哥救了我,你误会了,老陈头说看过瘾了,你们停手吧,别打了,免得伤了和气。”
话音一落,许鸢停下攻势,看了一眼满身是汗瘫坐在地上的杨三刀,然后脸色一冷,转过身平直一剑,直直往陈知故刺去。
“陈知故,戏好看吗?我今天让你看个够!”
陈知故看那一剑满是杀意的朝自己刺来,神情一慌,顿时跑到老陈头身边,与许鸢绕柱而跑。
老陈头脾气好,摸着一撮白胡须,挡在陈知故身前劝架道:“姑娘,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吓唬吓唬他就够了,不用真刺的,再说就算刺他一剑,心疼的不还是你?”
许鸢冰冷着脸,手腕一翻,手上的剑飞入空中,竟是自动回了紫檀剑匣,一手回鞘耍的炉火纯青,引得周围的一群大汉一阵叫好和掌声。
许鸢盯了陈知故一眼,冷声说道:“这一次看在老先生的面子上,我先饶你一条小命,等回了陈家村,你自己主动的洗一个月碗筷,明白吗!”
陈知故见到生了气的许鸢就跟耗子见到老猫似的,脖子缩在一起,躲在老陈头身后悻悻然回道:“知道了。”
“你们……来自陈家村?”老陈头摸胡须的动作戛然而止,惊讶的朝许鸢问道。
而此时,被许鸢折磨到筋疲力尽的杨家寨大当家杨三刀,才稍稍缓过气来,提着刀正往许鸢这边走,突然听到一阵马蹄声,杨三刀转身一看,顿时神情凝重的朝老陈头喊道:
“老陈头,带大家往山上逃!是九层楼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