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晚,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这边贺府孙怡出事,那边殷大山也难安寝。
本已经迷迷瞪瞪地睡下了,然而梦中却下起了瓢泼大雨,他撑着衣服正拼命往家跑去,好不容易跑回了家,当当几声砸在老旧的木门上,却等了好半天,都没人来应门。
越等越焦急,殷大山心里仿佛火烧一般,眼见手捶不开这门,便动用上了脚,几脚踹了上去,最后一脚果真将门踹了开来。
然而这一脚上去,却正好碰上了来开门的殷老太。
殷老太哎哟一声,扑倒在了这个雨夜。
梦中的殷大山却是个冷血无情的主儿,见了这一脚稳妥的踹在了殷老太身上,非但没去扶,反倒还狞笑出声:“死老太婆!你这家住的舒坦吗?”
殷老太伏地痛哭,爬了几步,到得殷大山脚边,抱住他的大腿,哭着:“大山哪,娘错了,别分家!别分家!”
可殷大山面目狰狞的可怕,一脚踹开了殷老太,仰天大笑:“宅子,田地,全是我的!你们,都得给我滚!”
突地,天上银光一闪,轰隆一声,殷大山已被雷劈中。他连叫一声都不来及,便径自栽倒下去。
“啊!”
殷大山猛地从炕上坐了起来,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殷婉婷他们今日经历了这些事,又想到明天要去谈分家一事,也睡得极浅,殷大山这一声叫的,他们也全醒了过来。
看到殷大山这样子,殷婉婷猜想估计是做了什么噩梦了。摇摇头,披上衣服,起身去将煤油灯点上了。
孙氏坐立起来,抚着殷大山的肩,叹息连连:“大山,别多想了。”
岳岳也醒了,揉了揉眼睛,茫然的看着孙氏与殷大山。
叹了口气,殷大山抓了抓头发,有些懊恼。他也想不通,事情怎么会进展到如今这番田地。
看了一眼孙氏,又望了望点了煤油灯回来的殷婉婷,试探地问道:“你们下午说的分家……只是吓一吓你们奶奶吧?只是气话对吧?”
殷婉婷听得殷大山这话,忍不住叹了一声,双手环抱在胸前,也不上炕,目光落在了殷大山身上。
殷大山其实心下也清楚,看殷婉婷他们下午的做派,也不像是说的气话,他心下也更清楚,这些年来让他们受了很多委屈。
便是因为知道这些,殷大山一时竟无法抬起头直视殷婉婷的目光,只得兀自说着:“我刚刚做梦,梦到一个大雨夜,你们奶奶颤微微的,来给我开门,而我呢——我一脚踹在了她的身上……”
殷婉婷心中冷笑,以殷老太的性子,会在雨夜起身来给殷大山开门?
殷大山说了下去:“我还跟她说了许多大逆不道的话……”他说着,懊恼的抓了抓头发,“然后……然后我这个不孝的儿子,便遭到雷劈……”
殷大山说着,仍不敢抬头:“我……我不能做这样大逆不道的事!”
孙氏握紧了殷大山的手,相望无言,唯有默默叹了一声。这么多年了,孙氏一直是支持殷大山的任何决定的。
此时夜已凉透,冷风从破损的窗户灌了进来。殷婉婷看着正揉着睡眼的岳岳,忽然问他:“岳岳,你喜欢二娘吗?”
岳岳嘟起嘴巴,摇了摇头:“不喜欢!”
殷婉婷又问他原因,岳岳语气里满是委屈:“二娘明明答应了要给岳岳送饭的,结果却还是叫岳岳从早饿到晚。还不许岳岳出门!”
“那你喜欢八堂哥吗?”
岳岳的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样:“不喜欢!他踢岳岳屁股,还老是欺负我和姐姐!”
“那你喜欢奶奶吗?”
听了殷婉婷的话,岳岳这回头摇得更加厉害了:“不喜欢,不喜欢!她老骂姐姐是赔钱货,逼得姐姐自杀,这回还不许岳岳过去吃饭……”
殷婉婷不再问了。
因为她知道,这已经够了。
她一回头,果真见得殷大山已将头快要埋进了脖子里了。她知道殷大山舍不得,但长痛不如短痛,殷婉婷必须给他最后一击,让他不再对他那个凉薄的亲戚抱有任何幻想了。
殷婉婷开口说道:“爹,你身为奶奶的儿子,却也是我和岳岳的父亲。你不仅要承担起你作为儿子的责任,也更要担起一个父亲的责任。”
殷婉婷顿了顿,才说:“你作为子女,已经做得够多。然而作为父亲,才刚开始。”
殷大山低垂着脑袋,良久,终于从喉咙里艰难的吐出一个字:“好。”
见殷大山拍板了此事,殷婉婷心中的一块大石,总算落了地。
她最担心的,便是明天她火急火燎的去谈分家的事,而殷大山却拉着他们,要给殷老太赔礼道歉。
殷大山抓了抓头发,虽说做出了决定,然而内心却仍是苦恼不已:“但我……但我不晓得,明天能分到些什么……”
殷婉婷坐上了炕,看着殷大山道:“爹,哪些东西是在你名下的?”
殷大山皱着眉头,想了老半天,终于摇了摇头:“没有……一件也没有!”一想到这个,他便懊恼无比。这么多年了,家里却没有一件属于自己的东西!
殷大山叹道:“你爷爷临终前说了,说家里的田地日后都归我。然而你爷爷去世后,田地却直接落到了你奶奶头上,你奶奶一直说要过给我的,然而……”
殷大山更加懊恼了:“我想着这田地在谁头上,也没什么差别,便也没去计较……现下,只怕拿不到了。”
这事确实难办。
“那宅子呢?”这宅子按理说也该人人有份才是了,即便他们搬出去,那么他们也该交付属于他们那一份的钱的。
殷大山摇了摇头:“那宅子之前是在爹名下的,现今,估计是落在了我娘名下了。”
殷婉婷撇了一撇嘴,这殷老太真是包揽一切了。殷大山在家里任劳任怨这么多年,却什么也没捞着。
殷婉婷摇摇头,只觉明天是要打场硬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