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贺珩昨天便向状师打听过了,状师告诉他,依照他们本朝的例律,分家应当看的是每个人以劳动为家庭付出多少,以决定最终分家能分得多少。
而像殷大山这种情况,大可以告上衙门,以追究殷老太他们这些年对殷大山一家的压榨,获得分家的大部分家产。
无论怎么样,也不至于会落得净身出户的下场。
只是这些前提是,要闹到衙门去,寻求公了。
要是私了的话,那只得像殷大山如今这般,背着包袱,拖娃带崽地从殷家出来了。
然而难办的便是,殷大山无论如何,也是不希望这些家事闹到对薄公堂的地步的。
殷大山抓着头发,满脸的颓唐:“这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我提出分家一事,本就是大逆不道了,这……这还要将亲娘告上衙门?这事我断断做不出来!”
殷婉婷与贺珩对视一眼,均有些无奈。
殷婉婷会甘心就这么从殷家出来,想的便也是出来找状师,得上了衙门,将属于自己的那份通通讨回来才是。
然而殷大山这副模样,却是将一件本就简单的事,搞得复杂了。
孙氏叹了一声,对殷大山向来是理解,也向来是支持的:“婉婉,这事……要真闹到衙门去了,你叫街坊邻里,怎么看你爹?”
殷婉婷微微蹙眉,语气中已有些许不快,但也强忍着:“可是为了他们的看法,就要把自己的东西拱手让人吗?”
殷大山重声叹息:“要是这样……要是这样……他们要,便都给他们吧!罢了罢了!”
殷婉婷这下真的扶了额,殷大山这话,大概是要不争了。
岳岳拉着殷大山的衣角,似乎也明白过来了这些事,但也有些不确定,于是奶声奶气的问道:“爹啊,我们以后是不是没有房子住了?”
殷大山却只是摸着岳岳的脑袋,叹着气,一言不发。
贺珩看着这一家子,垂了垂眼眸,半晌,他抬起眼,淡淡说道:“伯父若想不闹上衙门,我倒有一个法子。”
殷大山抬起头,眼眸亮了一亮。殷婉婷也连忙问道:“你有什么办法?能不闹上衙门,也能讨回家产?”
这自然是个两全其美的事。然而,这事却是难办。
殷婉婷原本的打算,便是等殷大山心情平复些了,还是想办法游说他去请状师了。
贺珩却低笑一声,要卖个关子,转了话头,说道:“山人自有妙计。当务之急,是要解决了住处问题。”
贺珩一提到这住处,殷大山夫妇立马被这事吸引了,垂着头连连叹息。
殷婉婷倒没被这个转了心思,微微蹙眉,疑惑地看着贺珩,想从他那张平静的脸上,看出些端倪来。然而贺珩只淡淡笑着,目光与殷婉婷相接,仿佛在说着放心。
鬼使神差的,殷婉婷果真放下了心,相信他有办法解决。
孙氏这时叹道:“我娘家本来有一处宅子,只是……隔这里有些远,坐马车过去,估计得四五个时辰……”
“其实……”
贺珩方起了话头,殷婉婷便立刻截道:“我们今晚,可在客栈先歇下。”
贺珩望向她,他原本想说的是,他家有一处宅子,现今正闲置的,他们大可先住进去。
孙氏蹙着眉头:“这……客栈……”孙氏想说的是,客栈费用太贵,不是他们能住得起的。
殷婉婷却上前一步,拍了拍孙氏的手,叫她放心:“娘,我手头还有些闲钱,还是可以对付几日的……”
殷婉婷一语未了,岳岳便叫起来:“是姐姐卖坏米赚来的钱!”
殷婉婷微笑着摸了摸岳岳的脑袋,一家人便商定好了暂且在客栈歇下了。至于分家一事,之后再做打算。
殷婉婷与贺珩作别,贺珩仍在原地,对她说道:“你且放心,分家一事,不日便会有结果。”
结果?什么结果呢?
殷婉婷却并未多问,先同他道了一声谢,便与孙氏他们离开了。
贺珩望着他们离开的背影,见他们走远,这才问道默言:“我们家街角的宅子住了人吗?”
默言皱着眉头,仔细想了一想,才道:“上一户一个月前搬走了,还没租出去,不过前几天又有人瞧上了,不日便会搬进来了。”
贺珩微微扬眉:“那意思便是,还没有搬进来?”
默言不明所以,点了点头:“还没呢。”
贺珩抖开折扇,扇了一扇,悠悠道:“那你便去回了他们,这宅子如今不租了,将定金还予他们,也再多赔些银钱。”
“啊?”默言挠了挠头,有些不解,“不租了吗……”
默言这厢的疑惑还未得到解答,贺珩却又吩咐道:“办完这件事,你再去帮我做一件事。”
贺珩招他过去。默言俯在贺珩耳边,听着他交代自己的事,不由得从一开的疑惑,渐渐转变为了惊讶,最终,却成了犹豫。
默言皱着眉望着自家少爷,问道:“这事……能成吗?”
贺珩微笑,摇着折扇,悠然道:“事在人为。”
贺珩所说的“山人自有妙计”,殷婉婷却有些琢磨不透。
殷婉婷思来想去,既没想到他所说的“妙计”,自个儿也没琢磨出来一条妙计。
然而这一天她出来喝粥,却听到了一件奇事。
几个妇人一面喝着白粥,一面大着嗓门说着一桩子事。这一件事,自然就是殷大山闹分家了。
前半截并不稀奇,然而后半截,殷婉婷听着,却不由得瞪圆了眼珠子。
“……殷家那几位还能怎么闹啊?人家贺家是什么身份?——一出手呀,便满是金子!”
“可不呢!这方青是什么人啊——赫赫有名的状师,也只有贺少爷这身家才请得动他来了!”
“要我说,这方青都出马了,殷家那几个,还是乖乖认输吧!要不然……待会啊,县令一判,该净身出户的就成了他们咯!……”
这几个女人说着,吃吃笑了起来,语气中既有嘲讽,又带着幸灾乐祸。
殷婉婷却听得老大的疑惑,听她们这话,是贺珩为分家这事去请了状师,而这状师,却是个能人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