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的光阴,稍纵即逝。
都说烟花三月下扬州,葛玉婉向来喜爱江南的秀致柔美,可惜京城远在北方,上一世到今生,都未曾有机会去扬州过。
还有两个月便十三岁了。
葛玉婉弯了弯唇,远远的就看到了风风火火跑来的二姨娘三姨娘。
“姑娘,俾妾也想去国清寺。”二姨娘有些委屈,这些年张氏的打压让她多少有些懵懂的伤心,可性子向来简单,也没因此记恨了张氏去。
说起来,正妻和妾室,本就不可能和睦相处。
何况,哥哥对二姨娘,却是真心疼爱的。
张氏和哥哥虽是打小的娃娃亲,尊敬有余,感情欠缺了些。
三姨娘看出了葛玉婉的为难,忙拉了拉二姨娘,“姑娘,二姨娘也就是所说,国清寺这样的地方,向来只有高门大户的嫡系能去。”
三姨娘比起几年前,成熟了些,虽然依然头脑简单,却多少察言观色了几分。
自打七年前和二姨娘为葛玉婉吃斋念佛后,葛玉婉起死回生,便和二姨娘一样,信佛了起来。
国清寺乃皇家寺,有着最高明的大师,每逢初一十五便诵经,偶尔替有缘人解命。
因此,三姨娘和二姨娘一样,也是想去的,只是身份的原因,去不得,倒不是张氏不让她们去。
“就你知道的多!”二姨娘十分失落,没好气道。
三姨娘看了看天色,喜道,“真真是好日头,姑娘可要放风筝玩耍。”
云卷见葛玉婉一脸无奈,只觉好笑,张氏作为丞相府的主母,每日操忙的事情十分多,因此,几乎都是二姨娘和三姨娘陪着姑娘,这几年的光阴过去了,三姨娘还以为姑娘是小孩子呢!
“还有两个月就十三岁了,说起来,这些年,都没去过扬州呢!”
葛玉婉对国清寺没什么兴趣,一来明景王便是这两日满了绍帝的七年祈福的时间,即将回到朝廷,正是暗涌波动的局面,丞相府还是不要去国清寺为妙,二来她占据了葛玉婉的身体,一直心存愧疚和莫名其妙的心虚,自然不敢去那佛门之地。
只是,明日的国清寺,却是非去不可的。
京城里所有的官夫人官小姐,都约好了明日一同去国清寺听佛经,这些年丞相府推了太多,明日却是推不掉了。
往日只是三三两两的官夫人去礼佛,推了情有可原,如今全京城都动了,若丞相府再推,难免被有心人猜测。
比起国清寺,她更想去扬州。
可惜长兄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山高水远,会出现的变故太多,她一个文弱的高门嫡女,自然不可能一个人去这么远的地方游玩。
“姑娘,你怎么还想着去扬州。”二姨娘转了转眼珠子,想着如何打消葛玉婉这个不可能的念头。
这几年一到三月,葛玉婉便会感慨想去扬州,一成不变了这么多年,倒是半点都没变。
“说说罢了。”葛玉婉伸了个懒腰,这几年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参与京城闺秀圈的所有活动,甚至一个闺秀都不认识,真正的像个深闺女子。
张氏虽然劝她融入京城的闺秀圈,可她实在不想和一群比自己小了一轮的小姑娘推心置腹,便找了许多理由推了去。
后来张氏也看出了她的不愿意,也就没有再提过。
只是明天,却是由不得葛玉婉推拒了。
还有两个月便十三岁了,已经到了仪亲的年纪,再藏在家中,婆家可就难找了。
张氏的意思,便是让葛玉婉,借明天的日子,在京城的贵命妇面前露露脸,留下个好印象。
“姑娘不想去吗?”三姨娘想了想,有些不明白。
葛玉婉懒洋洋的起身,打算回房间睡个舒服的回笼觉,上一世她时时刻刻都在学不同的东西,这一世她只想混吃混喝等死,所谓的才华,不过是夺命刀罢了。
“若是我说我不想去,你们两得叨叨了。”
二姨娘三姨娘愕然地看着葛玉婉施施然回了房间,丈二摸不着头脑。
相比照月阁的轻松,御书房里,却是沉重的透不过气。
绍帝的脸上,阴郁的能滴出墨来。
明景王七年之期已满了有些日子,几乎每天早朝,都有朝臣提出,让明景王回到朝堂。
今日早朝,更是文武百官集体劝说,逼得他不得不答应。
逼宫那夜,先帝死不瞑目的样子和化为灰烬的诏书,依然历历在目。
他费尽心思想得到的,明景王不费吹灰之力,便有人端在他的面前。
这些年他疲于应对边境的安稳,根本腾不出手换血朝堂。
这些老不死,当真以为他,不敢拿他们如何不成!
可恨的是,他如今答应了接明景王回来,若是明景王在回来之前出什么叉子,他将成为全天下的耻笑,唾骂他容不下一个已经封地的亲王。
“给朕盯紧了他们三!”
“诺。”
太监总管李公公闻言,这才松了口气,领命退下。
绍帝登基七年,敏感多疑且锱铢必较,当差的这七年,他无数次产生想退下这个位置的想法,先帝的仁爱贤明,和绍帝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虽他是个奸臣,不怕明君,但却是极怕暴君。
尤其绍帝。
他曾无数次后悔和绍帝联手逼宫,如今,已经彻底没有退路,绍帝也不会让他离开这个位置,直到死为止。
他知道的,太多了。
李公公有些恍惚的停下脚步,大气华丽的御花园,冷清肃然,分毫没有三月才有的明媚。
深吸一口气,却觉得如鲠在喉。
天字一号楼顶层东包厢里,茶香透着不着痕迹的矜贵与低奢,与静谧的空气丝丝入扣,让人不敢靠近。
明安王手里的黑子落下,原是死局却骤然扭转。
“哎呀,不知这几天,元烈能不能顺利回朝。”
明成王表情不变,淡然落子,语气里透着事不关己的疏离,“二哥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王兄可是等着借刀杀人然后顺带一石二鸟。”
“四弟此言差矣,依我看,王兄现下,恐怕都在防着我等先发制人。”
明安王目光凝滞在明成王落子的位置,胜负已出,他又输了。
“再者,即使我不出手,三弟恐怕也坐不住,四弟想保住元烈,恐怕很难。”
明成王不予理会,只兀自将白子,一一捡回,仿佛刚才的刀光剑影,并非存在一般。
陌上人如玉,君子自端方。
说的便是明成王这样的人罢!
明安王收回思绪,怅然若失道,“打小与你对弈,从未赢过,实乃人生一大憾事。”
“我以为,二哥最遗憾的,是与皇位失之交臂。”
明成王起身,不加掩饰脸上的讥讽。
“虽说你对皇位向来无意,也不想争抢什么,但,王兄未必这么想,想置身事外,从来就不可能,四弟何必又总是这般拒人于千里之外。”
明安王淡淡一笑,儒雅的脸上,没有半分温度。
“告辞。”
明成王漠然离去,欣长的背影,蓦地让人觉得孤傲十分。
“左右只是没被逼到那个份上罢了,皇族血脉里,从来就没有软柿子。”
明安王似是自言自语,随即收起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