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如意

发布:03-18 10:17

“娘娘,这杨皇后可真是有心了。”方才杨后一直在外边惺惺作态,她素来是见不惯这些索性避进了屋子里。这回出来瞧着那几段料子不甚好的云锦,颇有几分好笑。

她们娘娘就是上好的云锦织造的衣服就多不胜数了,就是这件素服,一边也是用上供的云锦做得,比这几匹烂料子不知道好多少倍。

“玉珏,皇后娘娘是你能编排的吗?”王如意横了一眼一派不屑之意的玉珏,只她生得笑面,不怎有威严,反是生出几分娇嗔之意。

玉珏对自己主子是在了解不过了,顺着王如意的意思就点头,然后才提起:“玉佼姐先前写了封急信来,我只说是我姐姐写的,倒也是亏得今日值守的是贤妃娘娘那一边的,若是……”

还没等玉珏往下再说几分自己的心思,就被王如意伸手捂住了嘴。

这名字在这禁中之地再忌讳不过。虽说长昔宫既冷清又破败,只是盖不住隔墙有耳。一个不留心就有人得了信。

要知道,玉佼此人,早该在二十多年前就被扔到乱葬岗上去了。

较之玉佼,玉珏到王如意身边服侍的时间短上许多。故而向来将直爽大气的玉佼姐视作自己的亲姊。

当年玉佼得了王如意的恩赏,用了那颗归息丸,假死逃生,被送出了宫。这一别经年,再也未曾有过音讯。

王如意看着玉珏沉浸在重闻故人音讯之中,眼里也流露出几分笑意。

她倒是还与玉佼有过几次联系,当年意外得的那个姐儿,如今也就养在玉佼的膝下。为了送在皇室的谱系上已经夭折的慜公主,可生生让王家的几位死士丢了性命。

只是想来,她日子,怕也不算好过。

上回的密信里,还说起自己家中的那些事。虽然早知自己嫁的夫君不过是贪图她那些从宫中带出去的财产。却不料竟如此让那人染上了赌习。

想到上回来信是为了尚云禧的那些个内侍买卖官职之事,王如意的眉头不禁一皱。

玉佼那处若非是生了大变故,她哪里会冒着暴露这条宫里宫外的渠道着急忙慌地送信进来?

信纸上那一手簪花小楷,全得益于王如意的教诲。玉佼身份低微,便是做个奉书的丫头也是不行的。只是王如意觉得她伶俐懂事,年幼但知礼,便有意多教几分。

她学得极是认真,虽比不上那些官宦人家的姐儿,但在侍婢当中单就学识算得上就是万岁都曾赞过一声。

只因当年事,今人命难卜。

信中也不过是寥寥几句,像是与玉珏一话家常那般谈起家里的耕地,屋前的草坝,膝下的几个孩子,还有自己不争气的丈夫。

末了,才说,大约往后寡居在异姓之地多有不便,今后打算回乡,问问自家妹妹觉着如何。

可单单这一句,就叫王如意明了为何玉佼特地来信一叙。

玉佼并非是家生子,而是从人伢子手里采买来的。说是家乡造了灾,被家中人卖了换银子。她幼时眉目与王如意多有几分相似,就图这几分相似,王如意便单单指了她来服侍。

这家乡,对于玉佼而言,只能是京城,也只会是京城。

王如意抚着信纸,想起特地走这一趟的杨方仪,玉佼不愧是最知她心的人,即便是在那等荒僻之地,也能想到如今陷在这诡谲局势当中的京城,是他们翻身的良机。

“玉珏,你可知如今的太子爷,居哪位宫里?”王如意合上信纸,端起茶杯,一边撇开茶上浮沫,一边微带笑意问向玉珏。

“自然是……皇贵妃娘娘的永宁宫里。”玉珏不知王如意何故突然提起这事,一五一十地答了来。

“那你可知,我们如今兴朝的太子爷,可是连东配殿都没能住上?”王如意有意让玉珏能有几分成长,故而也愿意多多提点她几句。

“可……那是皇贵妃娘娘说‘贞顺’之名,当不上太子?”玉珏却还没转过弯来。

“你可知我朝悼宗的典故?”

兴朝立国有两百余年,而悼宗皇帝算得上是如今的万岁爷的伯祖父,自幼体弱多病,登基不过三年就早早崩殂,也没留下子嗣。

而今上的祖父诚宗乃是悼宗嫡亲的幼弟,当时不过五岁有半。

为着平定朝政,恭定太后徐氏仿效古人垂帘听政。让当时岌岌可危的兴国,重回安乐宁和之境。

悼宗皇帝养在恭定太后膝下之时,便是居于这西配殿。

听闻这太子爷,身子骨却是不大利落。只怕尚云禧为着自己的春秋大梦,怎么着都不会让太子爷养好这体虚之症。

宫里没人看,可不见得这宫外就没那一二位隐居山林的圣手了。

这事,玉佼就是个再好不过的人选。

“玉珏,咱们出不了这长昔宫,也没人能踏入探望。可若是循着咱们皇后娘娘的例子,偶然来这一趟,倒也算是个不错的美事了?”

王如意把玩着手里的茶碗,颇有几分深意地说着。

秋日昼渐短。

才入酉时,就已是黄昏,暮色渐融。

西五所向来这宫里头最不起眼的地方,除却在德胜门西边的浣衣局,这里就是最偏僻的地界了。

行色匆匆地余定顺着宫道一路西行至此。

这余定如今在永宁宫明德堂里当差,服侍的可是大兴未来的帝王。当初他被点进明德堂时,直殿监的那些内侍们不知道有多羡慕。

可到如今他才算是看清楚了。这明德堂的差事它就是块烫手山芋。

一边是前路茫茫然一片,如今又势弱的太子爷,那厢又是自潜邸至今将近三十年中盛宠不断的皇贵妃。看得明白的人多不胜数。

这宫里头,认主认到别人宫里的可多着呢。

只是余定却是个耿直不过的,要不然这么些年,怎么才混到个明德堂的内侍的份?

也由着这,余定阴差阳错得了太子爷的几分信赖。这才有这差事找上来。

“咕咕。”古怪的声音从假山后边冒了出来。

余定终于露出了这趟里头一次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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