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眼前这个人虽然穿着一身白大褂,一张脸只露了一双眼睛在外面,但就是这双勾魂摄魄的眼睛,和他浑身上下从每一个关节透露出的不正经的气质,都让千灯一下子想起了他是谁,“无妨?”
这个时间医务室里除了他俩没有别人,无妨也就不用演戏应付学生,一把拉下口罩,丝毫不见外地坐在了病床边上,“记性不错嘛,还是说我实在是帅得惊天地泣鬼神,让你过目不忘了?”
再见他可以说是情理之中,但彼此以这样的身份在这样的场景下相见也确实是意料之外。
千灯几不可查地朝远离无妨的方向蠕动了一下,借着观察周围环境的当口趁机上下打量了无妨一番,脸还是那张祸国殃民的脸,剪了短发少了些风流,添了些潇洒,遵循设定老老实实地穿了白大褂,V字的领扣露出里面的白衬衫,还煞有介事地打了一条蓝色的领带,胸口的口袋上挂着一支看起来价格不菲的钢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第一印象太过强烈,导致千灯没在他身上看见红色就觉得很奇怪。
“我这是……在医务室?”白色天花板、白色帘子、白大褂、还有空气中若有似无的消毒水的味道,一切都和她第一次在现代醒来的场景那么像,只不过地方小了一点,结合学校这个场景的设定,在叶上妙的常识里只有“医务室”符合以上所有条件了。
“对,你晕倒了,有个男同学把你送过来的,我叫他回去上课了。”
既然这里是医务室,无妨还穿着白大褂,那么毫无疑问他应当就是值班医生了。千灯的脑子很快得出了以上结论,但她本人还是本能地对这个地府官员的医术表示怀疑。
也许是千灯的怀疑表现得太过明显,无妨开口解释道:“你不要一脸担心,我活了少说也有上千年了,先前闲得无聊的时候把医师资格证和执业医师证都考过了,给你们中学当个医务室值班医生绰绰有余啦。”
这下千灯对无妨的医术倒是没什么顾虑了,反倒是对地府的工作机制产生了怀疑。无妨怎么说也是个高级官员,都能闲得考了凡间的医师资格证和执业医师证,就算是他现在掏出飞行执照和三级钳工资格证来千灯都不会感到吃惊了。
“那我的身体有什么问题吗?”
“大问题没有……”无妨摇头晃脑,神神叨叨地故意说话说半截,最后一个字拉得老长。
“那就是说有小问题了?”千灯配合着问道。
无妨打了一个响指,“跟聪明人说话就是不费力气,”说完他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手表,道:“你这一躺就躺了快两节课,马上放学了,午饭有什么想吃的么?”
话题转得有点突兀,千灯表示自己跟不上他的节奏,“没有,不过你还没跟我说……”
“没有?那就跟哥去吃牛肉面吧,那家牛肉面的味道,不是我吹,绝了,比天帝寿宴上的蟠桃还好吃……”无妨一边碎碎念,一边跳起来脱衣服,白大褂挂在病床一旁的衣架上,从上面摘下一件黑色外套穿上,他扯扯衬衫的袖子,冲着千灯安抚地笑道,“别担心,有我在,这一世一定保你平平安安。”
在地府他对千灯说“怕就看着我”,在医务室他又说“有我在,一定保你平平安安”,千灯在这里可以说是举目无亲,前一世的经验告诉她不要试图依赖自己以外的任何人,但她的内心深处却认定无妨不一样,他说的话总让她相信,有他在她总是莫名地心安。
“嗯。”千灯用力地点点头。
无妨收拾好自己,朝千灯一伸手,歪歪头表示愣着干嘛,出发了。
千灯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我的钱,早上坐公交的时候花光了。”
有钱才能坐公交,有钱才能吃饭,没有白坐的公交车,自然也没有白吃的牛肉面。前世后务司克扣她的月钱,彼时她尚且是一国公主,御膳房都没有好心分她一个馒头,这一世她只是一个普通的穷学生,又怎么敢奢望没钱也能吃上饭呢?
“哈,”无妨被千灯逗笑了,他也亲眼见过千灯前一世的遭遇,那时他只能当一个旁观者,并不能出手改变什么,这一世他要好好保她护她,“有我在,哪里轮得到花你的钱啊,走啦。”
这边无妨领着千灯到学校里的停车场取车,那边宋季燃上着数学课惴惴不安,毕竟千灯是因为自己不好好罚跑才晕倒的,虽然医生说她身体没什么大碍,不过眼看马上就要放学了,千灯还躺在医务室,他实在是放心不下。
“那个值班医生行不行啊,看起来就不太正经的样子,之前也没见过……”宋季燃越想越烦,拿着笔在草稿纸上乱写乱画,不停地抬头看教室前面挂的表,只盼着赶紧下课好去医务室看千灯。
似乎是感应到有人说自己坏话,无妨开着车锁打了个喷嚏,“阿嚏,几年没来,这地上的空气质量有下降了不少啊……”
无妨把挂着车钥匙的车锁扔进前面的筐里,熟练地踹开脚蹬子,长腿一跨坐上了自行车前座,“坐。”
坐?千灯瞅瞅无妨,再瞅瞅车,这叫自行车她是知道的,但作为一个出行基本都靠四个轮的马车的古代人,对于两个轮子的交通工具从心底里是抗拒的。
也不好让无妨等自己太久,千灯按照叶上妙记忆中的动作缓缓地跨坐在了后座上,两条腿蜷缩着,双手紧紧地把住车座,“我坐好了。”
“你这……”无妨实在是哭笑不得,他以为千灯会选择侧坐,毕竟跨坐实在是有点丑,不过倒是安全一些就是了。
“怎么了,我坐得不对吗?”说着千灯就要下来重坐。
“对对对,没错没错,”无妨赶紧肯定她,“抓紧了,我们走咯。”
话音刚落,无妨收起支在地上的脚踏上脚蹬子,自行车就开始动了。刚起步稍微晃悠了一下,吓得千灯不敢睁开眼,攥着车座的手骨节发白。说来也奇怪,在后宫每天活在别人的算计里时她没怕,烽火硝烟中国破家亡时她站在城墙上头也丝毫不胆怯,独在别国只身刺杀皇帝时她仿佛浑身是胆,倒是坐自行车这么一件小事反倒让她的心不受控制地颤了颤。这回重生她好像真的做回了一个恰如这个年纪的少女,没有风光无限的祥瑞加持,也不用为了自保装疯卖傻,她可以迷糊、可以犯错、可以固执己见、也可以害怕。
放学铃刚打,无妨载着千灯刚好出校门,宋季燃书包也没来得及收拾直接冲出教室就往外跑,逆着放学的人流穿过操场,只看到落了锁的医务室。
敲门也没人应,宋季燃不甘心地绕到医务室后面,努力地试图透过窗帘的缝隙看一看千灯走了没。
“学长,你找医务室老师吗?”一个学妹看见宋季燃在那里探头探脑怯怯地出声询问。
宋季燃找不到人正烦着,皱着眉一回头把学妹吓了一跳。一见穿的校服跟自己不一样,也就知道人家是自己下一届的,宋季燃也不好发脾气,勉强换了张没表情的脸说:“是。”
虽然他很凶,奈何这张脸的存在就是可以让人原谅他的一切,学妹被他一瞪脸都红了,“老师刚才下班走了,还带着一个学姐。”
“什么?”宋季燃想到千灯可能会醒了,毕竟那个老师再怎么不靠谱也不可能把人所在医务室里,没想到她居然跟人家走了?
“没错啊,我看校服跟学长是一样的,就打下课铃之前不久走的。”
“谢了。”宋季燃挥手道谢就要走,又被学妹一声叫住。
“学长!”宋季燃回头,学妹低着头,双手拿着饭盒向前递,“我,我带了便当,学长要不要一、一起吃?”
粉红色的餐巾包裹着四四方方的一个便当盒,中间规整地打一个可爱的兔耳结,看起来饭量不多,也就是一个中学女孩子的饭量。再看女孩子,鞠躬鞠成了90°,双马尾垂在空中微微摇晃,红色黄色的发绳分别绕了三圈藏在泛红的耳朵后面,拼命递出的双手不知道是因为用力还是羞涩微微颤抖。
毫不夸张地说,宋季燃凭着一张脸可以说是被人从小表白到大,但被人邀请一起吃便当还是头一遭,他觉得这个行为本身以及做出这种行为的女孩子真的很可爱。
感觉到便当盒另一端被人接住,学妹以为宋季燃答应了,迫不及待地抬起头来,一张圆圆的脸因为血液倒流更红了,没想到宋季燃又把便当递回来,笑着说:“我记住你了,不过这份便当都不够我吃的,还是你自己留着多吃点吧。”
学妹被他这一笑晃得晕晕乎乎的,稀里糊涂就把便当接了回来。
“谢了,走了。”宋季燃这下是真的走了,他想着这下是肯定追不上千灯了,不过既然她醒了应该身体就没什么大碍了吧,反正下午上课也肯定能见到,到时候再问问也不迟。
另一边无妨骑着自行车带着千灯一路上吱吱扭扭地总算到达了目的地。
“到了。”无妨猝不及防一刹车,千灯差点撞到无妨的后背。
“哦。”千灯放下因为长时间蜷曲而麻木的双腿,双脚着地的感觉令人格外怀念,从自行车后座下来她抬头一看眼前的门店,不禁回头向无妨确认道,“牛肉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