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瑜与顾敛二人被带到了山门前的平地上,由两个弟子扣着跪在巨剑石像前。
这个地方被弟子们暗地里叫做神罚地,之所以叫这个名字,也是暗喻在此地受罚的弟子所经历的刑罚之重。
反之也可以理解为只有犯了大事的弟子才会被带到这里,而被带到这里,就自然不会是些简简单单的倒立罚跪。
在虚无之境戒律堂中供着一长鞭,此物是柳武门神兵锻造宗师粟长老用问心柳的柳枝所制成的。虽没有神兵阶品,但这长鞭能用灵力操控,那夹杂着灵流挥来的鞭子就像是一道闪电。
金光凌冽,打在身上,是足矣让人皮开肉绽的威力。
是虚无之境弟子心中的噩梦。
以往在神罚地处置弟子时都会有戒律堂的弟子宣读罪书,然后依照罪书进行审判。但今日的刑罚过于突然,掌罚人又是虚无之境的掌门沈惟,一切繁杂全都省略去,只剩下了他一人握着长鞭,缓缓走向了跪在剑碑前的两个人。
沈惟披了件深色的外衣,右手将长鞭窝得紧,像是随时能暴出青筋。他脸上尽是怒意,只见他将将那长鞭一甩,带着一道劲风,然后便是鞭尾落地将那青石板击得碎了,带起了几块碎裂的残石。
没有刻意去召弟子们来观看,周围多是路过吓得停了脚步的弟子。很多人见握鞭人是沈惟,都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那个妇人也在一旁看着,她就站在黄小公子的竹椅旁,带着几分戏谑的笑。她对修为应该是没什么概念,对沈惟的了解也是听旁人说的几个强字,以至于她此时没有什么压力,就像是在看一场极其精彩的戏。
沈惟修为如何,大家都是心知肚明的。但没有人敢劝,没有人敢对比多说一句话。
天色随着太阳落山渐渐地暗下了,但恍然间众人眼前都增添了一抹极其耀眼的光芒——是沈惟手里的长鞭,环绕着极其霸气的灵流,还夹着滋滋的声响。
让人添了几分莫名的心慌。
“何为虚无之境宗门之训?”
沈惟的话说完,那第一鞭便是毫无征兆的甩在了沈瑜身上,这一击太过突然,沈瑜方才都还沉浸在气愤之中,就愣是被抽的一瞬间挺直了背。
她能感受到自己背后的火辣辣的剧痛,却只能咬着牙,回答着沈惟的问题:“重道、谦逊、不……与人争。”
这是虚无之境的八字宗训,是沈惟的父亲,也就是沈瑜的爷爷教给沈惟的东西。沈惟很重视这八个字,建立虚无之境后便将其作为宗门训诫。
沈瑜的玉鸣阁中的正厅上就挂有写着这八个字的牌匾,是沈惟亲手写下的,耳濡目染之间,这也成了沈瑜从小就会念会写的八个字。
今日这一鞭,伴着这八个字,让沈瑜觉得分外沉重。她一直觉得自己将这训诫牢记于心,并做的极好。
她是惩恶扬善,是惩治恶人。可这一时被宋临一句话推向了深渊,让她百口莫辩。
可她问心无愧!
那鞭子很迅速的划开了她的后背,新开的伤口伴着风更是火辣辣的疼。可沈瑜咬着牙,硬是保持着自己腰身的挺拔。
即便是蒙了冤,她也要堂堂正正的。
“何为虚无之境弟子之志?”
沈瑜是背对着沈惟,看不见他的动作,但沈瑜是做足了准备这一下也要落在她身上。但沈瑜只觉得那金光转瞬,离了她而去,紧随其后的便是耳畔传来的鞭子抽打皮肉的巨响。
“兼以才志乃成大事。”
顾敛还算沉着,想来也是做足了准备。沈瑜以余光看他时,他正沉着一双眸子,整个人纹丝不动,但话音之中带着微颤。
他定是……在强忍着那痛感,才能做到如此。
在场的人都安静极了,就连那妇人看着这一幕都显得有些于心不忍。那鞭子摩擦皮肤之时是极为霸道凌冽的,那一刹那的血肉模糊,不是常人能接受的了的。
一道宗门之训,一道弟子之志,就这么反反复复的问了六遍。每一声响,都让在场的人们的心沉一分。
过于……沉重了。
而答第六遍宗门之训时沈瑜几乎是从牙缝中将那话说出来,她紧握着拳头,那手指掐的掌心生疼。
但她所有的意识都用以支撑她的人不倒,不要落泪。
她不知道自己身后的样子,但又能感受那份血肉模糊,当是比她这么多年来受过的所有的伤都还要严重。
她有些看不清身旁的顾敛,只能感受到忽闪着的金光与耳畔他喘息的声音。
她只知道,再这么打下去,他们两个人都会受不住的。
“晦气,真是晦气。”
许是觉得这场面过于骇人,让那妇人最先受不住了。她骂骂咧咧的往后退了几步,用自己的衣袖遮了遮口鼻,像是极其恶心这血腥气。
也不知是良心发现还是另有所图的,只见她仰头看着沈惟,高声道:“沈掌门修为高,亲自打了这么多也是够了。我也没时间在这里看这些没用的,倒不如请沈掌门与我好好算算这笔账。”
得,她果然是另有所图。
妇人的意思无非是要与沈惟商量赔偿的事宜,说的露骨也极为不留情面。
而台上的沈惟顿了一会儿,那手中的鞭子依旧灿着既耀眼又骇人的光,像是根本没有要停下来理会她的意思。
这是气上了头,更本就没打算放过沈瑜与顾敛吗?在场的弟子们都知道沈惟赏罚分明,对此事是决不会姑息的,就连沈瑜自己都觉得这次是没办法解释清楚了。
然而在漫长的沉静之中,身后的金光慢慢黯淡了下来。
沈惟的声音很低沉,是与身边戒律堂的人说的。
他道:“让掌刑的人来,未足五十,谁都不准放人。”
“是。”
在虚无之境谁敢将沈惟的话当做耳旁风?那戒律堂的人接过了鞭子,便转手去递交给掌刑的长老。
沈惟行的极快,气愤之意都写在脸上,也没有人敢多问他话。另有弟子请那妇人一并离开,妇人留了一个带来的随从在这里,在他耳边说了几句才离开。
明眼人都知,那是留下来‘监工’的。
那接下鞭子的掌刑长老就像是接了个烫手的山芋,但他又想揣测一下沈惟的用意。
沈瑜是他最疼爱的女儿,顾敛又是虚无之境年青一代的翘楚。若是沈惟亲自将这五十鞭子给抽完,那两个小弟子的命可能就难保。
那一切也就不言而喻了。
他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握着那鞭子,很是快的抽打起来。每一鞭抽在二人的后背都会落下一道红痕,有的还会渗出些血迹。
表面功夫做的足,但他实则是在尽力避开那些伤的比较重的地方。他拿捏着那一个度,在把握轻重的同时也让人看不出什么异样。
直到那五十鞭子抽完,身体差些的沈瑜直接瘫倒在了原地,那个妇人留下的随从才满意的离去。
顾敛看着倒下的沈瑜,本是想唤她一声,但刚动了动,就喷出了一口逆血。再然后就是眼前一片模糊,倒在原地了。
沈瑜在玉鸣阁趴了两天,两天里没有多说一句话,也就是药堂的来为她换药时答一句嗯,有味堂的人来给她送吃的时答一句哦。
冷漠淡然,总之以各种冷冰冰的话来形容她是最好不过。段舒不怎么清楚沈瑜的事情,只知她是打了人,被沈惟罚了。
但沈瑜什么性子她知道,若是真的做了那事被罚了,她断然不会这样。
多次想与她说话无果,说多了沈瑜干脆连药也不喝了,段舒也拿她没办法,便也不再多问了。
段舒看着沈瑜,与其说她是置气,倒不如说她是一副死了心的样子。可她不会哄人,因为沈瑜伤的一整个背部,又不便去寻紫衫长老亦或是洛闲来劝说。
也就让她自己冷静着,过了这两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