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衡想起十五年前的中秋之夜,他们一家人坐在院中吃月饼
赏月,谁也没有想到,其乐融融的团圆之夜眨眼间便是生离死别。那时候,妹妹罗缨还坐在母亲怀里撒娇,父亲笑声朗朗,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而数十名蒙面黑衣人的突然闯入却让这一切在顷刻之间化为乌有。
那些黑衣人各个训练有素,下手又快又狠,罗家的护院根本不是对手,不消一炷香的功夫,原本清新雅致的罗府便成了尸横遍地、血流成河的修罗场。
父亲拼尽全力想要保护他们,可惜终究不敌,惨死在贼人手中,他临死之前,声嘶力竭地冲着母亲大喊“快走”,忠贞刚烈的母亲怎忍离父亲而去,她将他兄妹二人交付于仆人手中,转身便回到父亲身边,为了拖住那些黑衣人,为了保护他们兄妹成功逃走,她下令护院将府中所有大门全部从外面锁死,并放火烧了宅子。
最终,除了少数几名侥幸逃脱的护院,他的父母、以及阖府上下,与那些黑衣人一起,全部葬身火海,尸骨无存。
仆人抱着他和妹妹拼了命地逃,他的身后是熊熊烈火,声嘶力竭的惨叫声不绝于耳。那场面,无论过去多少年,他都不会忘。
他一拳砸在桌面上,咬牙切齿地道:“不管有多难,我一定要把幕后凶手揪出来,让他以死谢罪!”
秦悠然回到府中,茯苓、白芷立即给她处理了肩上和手上的擦伤。
凌霄不解地问她:“郡主为何不让属下杀了如风,她以前可没少给您使绊子!”
秦悠然往后靠了靠,脸上略显疲态,“无妨,就她那点小心思,伤不了我。而她跟赫连珏之间,经过我这么一挑拨,赫连珏以后恐怕会有意疏远她,她是个心胸狭隘之人,时间久了,难免对他因爱生恨。”
凌霄恍然大悟,“如此说来,今天这一出可谓是一箭三雕。”
她涩然一笑,神情越发倦怠。
不一会儿,下人前来通报,“郡主,昭王殿下来了。”
话音刚落,赫连适风速一般走入。
大家纷纷委身施礼:“参见昭王殿下!”
赫连适根本无心理会,他大步走过去,径自往床边一坐,见她面色苍白,神情倦怠,不禁感到心疼,自然而然地握住她的手,关切地问:“你怎么样,伤得重不重?还有,你为什么会跟献王一起出现在望月楼?”
他一身风尘仆仆,衣服皱巴巴的,平日束得一丝不苟的发丝凌乱地散下来几缕,略显狼狈。秦悠然眸光略略一转,轻轻地抽回自己的手,“只是些皮外伤,劳烦殿下挂心了。”
“今天一早,献王派人给郡主带话,说要请郡主到望月楼一叙,郡主虽不情愿,可碍于他的身份,轻易得罪不得,故而不得不答应邀约。谁知道献王竟然对郡主心怀不轨!”至于后面的问题,凌霄适时地帮她回答后面的问题。他语气一向冷然,隐隐带着几分强硬与不屑,末尾处音调加重,愤怒之情溢于言表。
他虽是为自家主子抱不平,可赫连适似乎本能地对他有所排斥,此时忽觉手上一空,不禁皱起了眉,无奈道:“你还是要与我这般生分吗?”
她极不自然地避开他投过来的热切视线,缓缓道:“殿下……”
“罢了。”他却打断了她,泄气地站起身来,“你好好休息吧,我改日再来看你。”
“那你的伤……”她飞快地抬起头来,关心之意在她眼中一闪而过。
“我说过,我早就习惯了。”他似乎在生闷气,下颌有些绷紧,见她没再说什么,终于转身走了。
白芷对赫连适方才的反应很是吃惊,昭王可是天下难得一见的全才,这全才么,自然是心思稳重、举止稳妥,可他居然也会跟个孩子似的闹情绪?不过还有一点她更为不解,小心翼翼地问道:“既然郡主有意投到昭王阵营,为何他跟您示好您却不肯接受呢?”
为什么?还能为什么?不过是因为有些东西太容易得到的便不会被珍惜罢了。眼下,昭王或许是唯一能够助她摆脱父亲控制之人,因此,每一步,她都必须要走稳。说起来,人生真是讽刺,曾经向往简单自在的她,如今也是如此的精于算计,步步为营。
凌霄见她呆呆地不肯说话,脸上显有伤感之色,于是冲茯苓和白芷使了个眼色,她二人随即会意,同凌霄一起默默地退了下去。
晚上,秦悠然收到顾衡派人传来的字条。她思索着,顾衡虽没有找到直接的证据,却也总算得到了一丝线索。既然赫连适的确知晓其中内幕,不如就从他身上寻找突破口。
第二天早朝,一向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太子赫连铭将赫连珏与赫连适前日打架的事情当众抖露了出来。
端坐在御壁之下的赫连晟一身龙袍,面色沉静,浑然天成的帝王之势给人一种极强的压抑感,眉眼微微一挑,目光迅速在他二人脸上扫过,声音不怒自威,“这又是怎么回事?”
赫连适担心赫连珏含沙射影故意把话往秦悠然身上引,于是率先出来解释,他先是对赫连晟恭敬一拜,不疾不徐道:“启禀父皇,这件事不过是儿臣与皇叔之间的一场玩闹罢了。昨日儿臣在一家酒楼与皇叔相遇,便坐下来一起喝酒,喝道尽兴处,便动了要与皇叔切磋武功的念头。”
他脸上含着一抹成竹在胸的笑意,若有似无地看了对列第一排的赫连珏一眼,他是聪明人,给他铺好了台阶,断没有不下的道理,他才不会做出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之事。
“嘁!”太子冷嗤一声,面带讽刺道:“若只是切磋,你俩又何须打得你死我活?我可是听说当时的场面激烈得很,附近房屋都被你们毁了好几处,街道上更是一片狼藉!”
赫连适温润的面庞上始终带着官面的笑容,“众所周知,皇叔武功深不可测,臣弟当时酒劲上头,一心要赢,自然是全力相搏,这一激动,就失了分寸。不过,臣弟事后及时收拾好了那些烂摊子,绝不敢让百姓无辜遭受损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