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要在怎样严苛的教条下长大才能做到如此克制?赫连适心中一阵烦躁,低咒一声,一个箭步冲上去,心疼地责怪,“你怎么这么傻,居然徒手去接装了滚茶的杯子?”
秦悠然对他的到来似乎很意外,目光怔怔地从他脸上扫过,“现在连凌霄也不管你了吗?”
赫连适挑了挑眉,脸上露出得意之色,嗔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工夫想这些。”说着,在她跟前蹲下身来,霸道地拉过她的手,见她食指上起了个绿豆大的水泡,眉头往下一压,回头朝外面大喊:“来人!”
茯苓很快为她抹了烫伤膏,包扎了伤处。
赫连适面色稍缓,视线在她烫伤的手上轻轻一扫,打趣道:“上次是被针扎到手,这次又被热水烫到,我看你还是不要刺绣了。”
白芷嬉笑着回道:“我家郡主现如今就这么点爱好了,要是不让她绣,可跟要了她半条命似的!”
秦悠然瞪她一眼,责怪她多嘴,她抿着唇藏住嘴边的笑意。
赫连适笑盈盈地看她,自然而然地拉过她的手,温柔地抚摸着那一圈棉布,低斥道:“好好的一双手,愣是被你折腾得这般粗糙。”
“你不喜欢么?”一向并不在意这些的秦悠然睁大眼睛望着他。
他微微一笑,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不是不喜欢,是不忍心。”
她一时哑然,脸上不由自主地飞红,目光不经意地扫向他的肩膀,语气不大自然地问道:“对了,你肩上的伤可好些了?”
“你每天亲自为我煎药,我怎么敢不快点好起来呢?”他含笑着向她走近,俯身将脸贴近她,盯着她红得滴血的皮肤,眼底的温柔愈浓,“听我的,刺绣这种粗活还是让下人去做,免得日子长了还伤着眼睛。”
她缓缓地垂下眼帘,半分羞涩半分闪躲。他向后退开半步,往一眼外头大好的日光,神往道:“你若是觉得无聊,不妨与我下一盘棋如何?”
她是南方有名的才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与之对弈应该很有几分乐趣。她还未应允,白芷便自作主张地将棋盘摆好,紧接着便一脸茫然地被他拉了过去。
她的确没什么事,索性陪他下一回棋。
赫连适看似轻松随意,认真起来却十分老练,每一步都走得精准扎实,她聚精会神,全力以赴,才勉强化解了他的攻势。
春夏交替,正是百花盛开的季节,空气中有暗香浮动,扰得人心神恍惚。她已经许久没有下过棋了,过去的三年,赫连珏除了教她武功之外,最喜欢做的便是与她对弈。所谓人生如棋局,一步走错,满盘皆输,他是个老谋深算的人,怎肯轻易认输,是以每每下棋必步步为营,她几乎很难从他手上讨得便宜。
失神间,指尖的白子漫不经心地落下,视线无意识地往棋盘上一扫,发现自己步入了他的圈套,眸光大变,急忙想要挽回。赫连适伸手一挡,挑眉道:“诶!落子无悔大丈夫。”
悔棋原本只是一个无心之举,待回过神来时惊觉下棋其实最能体现一个人的城府深浅,此番对弈,不管他是否有试探之意,总之她方才的失误恰到好处地掩饰了真实的实力,既然如此,她索性顺杆而下。她轻哼一声,满不在意道:“我又不是大丈夫!”
她耍赖的样子颇有小女儿家的娇憨,赫连适被她逗得哈哈大笑。
秦悠然一脸莫名,“你笑什么?”
“我笑你居然也有蛮不讲理的时候。”赫连适目光坦诚,脸上笑容未收,似乎心情极好。
秦悠然努了努嘴,理直气壮道:“所以千万不要跟女人争输赢,尤其是我。”
“嗯,受教受教!”他颇为赞同地点了点头,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放心,我会让着你的。”
她微微一怔,直勾勾地盯着他。笑声朗朗的少年面容英俊,眼睛智慧而多情,似天上的太阳,耀眼出众,令人难以忽视。她蓦然惊醒,意识到自己正在一步步沦陷在他的温柔中,飞快地低下了头。
赫连适很体贴她的害羞,他将棋子往边上一丢,善解人意道:“下了这么久的棋,脖子都酸了,不如到外面走走?”
她眼睛一亮,“那这一盘算和棋?”
赫连适起身回望着她,满眼的宠溺之情,“我不是才说过,我会让着你的。”说罢,自然而然地牵起她的手,“走吧,太阳西斜,已经不那么热了。”
?他常年习武,手掌生满了厚茧,充满了温暖人心的力量。她发现自己并不反感他的触碰,第一次没有挣开。他仿佛察觉到了她的变化,握着她的手慢慢收紧。她感受到他呼之欲出的激动,
不由得抿唇而笑,心中泛起一丝窃喜。
从离人崖回来以后,她对他的态度虽看似没什么改变,可她知道,自己的心境已大不相同,她的心正在不由自主地向他倾斜。既然不论怎么逃避都无法掩饰内心的变化,何不索性坦诚一点呢?
他们很快来到大街上,大街上人来人往,甚至没什么值得驻足观赏的风景,可他们都出奇一致地不觉得无聊。她难得话多地问了他许多问题,诸如京城的风俗人情之类,他说得很详细,她听得也很认真。路上遇到一个卖糖人的,她的目光便被散发着香甜气息的糖人黏住一般,再移不开眼,他二话不说掏了几粒铜钱去买。
阳光下的糖人散发着诱人的光泽,她轻轻地咬了一口,恬静的脸上绽放出愉悦的笑容。他发现她其实很容易满足,只一颗再普通不过的糖人便能让看似冷冷清清的她如此欢喜。他静静地看着眼前绝美的女子,只觉得她笑的样子比她手里的糖人还要甜。
一直到太阳下山,赫连适才依依不舍地与秦悠然分别。
他将她送回郡主府,目送她先进去,莫名觉得她的背影很孤独,下意识地想要叫住她,话到嘴边又忍住了。他说过,会等她自己打开心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