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番痛骂,虽充满了愤怒,却也隐隐含着一丝“怒其不争”的心痛,以及渴望太子能成材的期望。可惜太子天资愚钝,并不懂得这些。父皇第一次对他如此动怒,他早已吓破了胆,颤巍巍地缩在地上,声音完全没了底气,只喃喃说道:“儿臣、儿臣知罪。”
“不。”赫连晟直起身子,无力地摇了摇头,“你不知。”
太子心中狐疑,紧接着便听父皇一声喝令:“太子狂悖无礼,言行无状,自即日起,禁足东宫三月,这三个月内,不得参与朝政。以后如有再犯,朕决不轻饶!”
太子跪伏于地,纵使心中有万千不甘,却也不得不磕头谢恩,“儿臣……谨遵父皇恩旨!”
赫连晟满脸阴云,神情似乎有些沉痛,他闭了闭眼,大手一挥,“下去!”
“是,儿臣告退。”赫连晟又磕了一头,方起身退下。
结果他一出正殿不久就遇到了前来向皇后请安的赫连适,赫连锦云也在。太子骄纵跋扈,皇上又一心维护他,因此她平时再怎么天不怕地不怕也不敢跟他硬碰。她下意识地躲在赫连适背后,偷偷打量着难得失意的太子。
这一次,赫连适连面子上的功夫也懒得做了,非但没有向他行礼,连路都没打算让开。太子刚受了罚落了下风,此刻也没有精力跟他计较,只一声不响地从他们身边走过。
赫连适冷冷一笑,“有时候我真觉得你既愚蠢又可怜,如果悠然真有那么厉害,能在禁卫森严的东宫来去自如又怎么可能在寺庙这种地方让你得到证据?”
他说这话,就表明他已经查明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太子大惊,转身问道:“你怎么知道?”
“你昨天称病未上早朝,结果却带着人到郡主府闹事,这之间发生了什么,只要派人随便查一查,不就什么都清楚了?”
太子浑身一震,“你敢私查本宫?”
“跟太子对我做的事情比起来,这些又算得了什么?”赫连适神色温和,笑中带讽,“你私下对我使的那些手段别以为我不知道,不过是顾全大局让着你罢了,别以为我真怕你。人都有底线,从前你屡屡对我痛下杀手我可以不计较,原本我就没把你放在眼里。但是今天我把话放在这里,你若是再敢动悠然分毫,别怪我不留情面!”
堂堂太子,被人这么明目张胆地威胁,简直让他颜面无存。他低垂着头,眸中迸射出道道利光,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赫连适拉着赫连锦云大摇大摆地离去,赫连锦云愤愤不平道:“他就是自己娶不上悠然姐姐所以才想尽办法陷害悠然姐姐,九哥你一定要提醒悠然姐姐小心提防!”
赫连适淡然一笑,“放心吧,她可比你聪明!”
“九哥你又挖苦我!”赫连锦云气得跺脚。
赫连适忍俊不禁,发出一串爽朗的笑声。
大清早便动怒,赫连晟只觉得身体疲累不堪。他倦倦地靠在龙椅上闭目休息,无常偷偷打量他一眼,低埋着头默不敢言。
过了许久,赫连晟突然睁开眼睛,沉声吩咐道:“摆驾长秋宫!”
皇后料到他会来,太子闯了这么大的祸,一旦事情传扬出去,轻则是太子仗势欺压弱小,重则就会变成他们刻意借太子的手给临南王下马威,皇上就算平时再怎么有心维护太子,这个节骨眼上也不敢在徇私包庇。
不过赫连晟不开口,她便只当什么都没发生,她便不动声色地吩咐下人奉茶。赫连晟面带忧色,似乎在考虑该怎么向她开口,最后终于按捺不住,主动提及此事,“太子昨天大闹郡主府的事情想必你已经有所耳闻,依你之见,当如何处置太子?”
要依皇后的意思,太子无才无德,早该废黜储君之位,不过她很清楚,皇上对临南王府越是忌惮,就越不可能因为此事就废掉太子。她怔了一怔,面露为难之色,迟疑地说道:“太子是储君,皇上心中自有定夺。臣妾……臣妾怎敢妄言?”
赫连晟知道她在顾虑什么,他问她也不过是想试探一下她的反应,见她不肯多说,也就暗暗放了心。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双手在大腿上摩挲,缓缓说道:“太子自幼丧母,由乳母照料长大,性情难免顽劣,你虽非他生母,可你是一国之后,管教太子也是理所应当。”
“臣妾不是不想管,实在是不好管,太子如今又是一国储君,事事皆干系朝政,臣妾怎好随意干涉?”皇后垂目,隐露委屈之色,“更何况,您也知道,太子未成年之时臣妾待他如何。可太子毕竟不是臣妾亲生,无论臣妾如何拿捏分寸,终是不讨好。”
她所说的这些的确属实,赫连晟也是一一看在眼里的,可太子毕竟关系着大泽的未来,他不得不放低姿态,软着语气道:“朕知道你的难处,可你是一国之后,理当为朕分忧。”
他有心护短,皇后纵使再不情愿,也只能点头答应。赫连晟亲昵拉过她的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背,又道:“悠然那个孩子不似临南王和她的两位兄长那般强悍,昨天被太子那么一闹,定是吓得不轻。我们都看好她跟适儿的婚事,你身为她未来的婆婆,不妨宣她进宫好好安抚一番。”
说起这个,皇后脸上露出慈爱之色,欣然应允:“臣妾知道了。”
第二天一早,秦悠然便入宫拜见皇后。
她穿着一身蔚蓝色的丝质长裙,头上那朵红色蝴蝶结恰到好处地为她添了一抹亮色,整个人仿佛天空一般澄澈明朗、清新飘逸。
她家世良好,人也乖巧,皇后自然是打心眼里喜欢她。她笑盈盈地打量着规规矩矩坐着的秦悠然,语气和蔼道:“本宫宣你进宫,为的是太子大闹你郡主府的事情。太子行为莽撞,悠然吓坏了吧?”
“娘娘言重了。”秦悠然语态恭谦,脸上却毫无惶恐之色,她坐在位置上,福身回道:“只是悠然为女儿身,名节于臣女而言胜过生命,无确凿罪证、无官府不敢轻易跟任何人走。太子欲强行带走臣女,臣女情急之下也有诸多不敬之处,望皇上皇后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