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适隐隐不悦,可他知道,现在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刚才在追来的路上,他看见散落在地上的碎木板,便知方才的情形有多么凶险,除了害怕,他十分确定,那件事已经是迫在眉睫。
他一扫心中那些不快,侧目凝视着她,语气沉沉地宣布道:“明天我就去向父皇请旨,求他尽快我们赐婚。”
目送顾衡离去的秦悠然骤然收回视线,眼底的脉脉温情顷刻间散去,她惊愕地望着他,问道:“这么快,为什么?”
她的表情过于惊讶,以至于他倏忽间生出一种直觉,她一直不肯正视他的心意,不肯给他确切的答复,并非因为彼此还不够了解,而是因为,她根本就没有打算嫁给他。
他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我无法再继续放任你一人独自面对那些随时会发生的危险,可婚事未定,我无法做到时时刻刻在你身边保护你。”
“有凌霄他们在,不会有事的。”
“如果他们能保护得了你,就不会有今天这样的险情。”他沉着脸,冰冷的语气带着几分不容抗拒的强硬,“等我们成了亲,你就能住到我府上来,以后就再也没人能伤害到你。”
“那你的意思是要把我圈在昭王府吗?”她眼中闪过一抹失望之色,随即用同样强硬的语气说道:“如果是这样,我大可以待在郡主府……不,如果没有赐婚这件事,我就不会引来这么多人的注意,更不会有任何危险。你若真想让我平安无事,应该向皇上请旨,让他放弃联姻的打算!”
“你果然不愿意嫁给我!”他心中一阵惊痛,不敢相信如此绝然的话竟是出自她的口。
她没有回答,冷硬地撇开视线,她的回避深深地刺痛着他的心。他咬着牙,一字一句,无比坚定,“父皇金口玉言,岂有收回的道理?既然如此,不如早点定下来的好!”
秦悠然以为向他这么骄傲的人,自己只要稍微打击一下他的自尊,他便会主动退缩,不想却反倒激起了他的征服之心,一时间气恼不已,她猛然转身,视线不经意地扫向他身后,发现那抹藏于小巷中的黑影。
赫连珏正站在对面的小巷子里,远远地望着他们,他的身体站得笔直,她无法看清他的表情,却隐约看见他的右掌上似乎正凝结着一股强大的力量。
他竟然一路跟到了这里!她知道一个人的内力有多深,耳力便会有多好,他们之间的对话必定已经一字不差地落进了他的耳中。虽然远远还没到赫连珏向赫连适动手的时候,可她有一种极其强烈的预感,赫连珏想对他动手!
她面色一白,二话不说地抱住赫连适,并顺势转了个方向,使自己背对着赫连珏。凌霄立即有所警觉,一个闪身,本能地挡在了秦悠然身后。
这一刻,赫连适终于发现了不对劲,他一抬头,锐利的目光向前一扫,可是什么都没有。
他恍然大悟,紧紧地抓住秦悠然胳膊,“你被人威胁了是不是?”
他还是发现了,而她却无法对他道出真相。她目光一黯,再次避开他的视线,“如果你相信我,就什么都不要问!”
可事已至此,问与不问又有什么区别?他灼灼地逼视着她,心痛道:“是你父亲,临南王?”
“不!”她脱口而出,可她越是回答得毫不犹豫,就越加证明他的猜测是对的。
“所以,他并没有真的打算让你嫁给我?”
“我说了不是!”她近乎失控,因为激动,脸色涨得通红。
这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失态,望着她微红的眼眶,他心底一阵心疼。那个逼迫她的人,恰巧是她最亲最近的人,所以不论他要求她做什么,她都只能服从,并且,她必须拼尽全力维护他。这天底下再没有比这更令人痛苦的事情。
他想安慰她,茯苓忽然开口道:“殿下,您真的想多了,试问这天底下哪个父母不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嫁一位如意郎君?而纵观整个大泽,又有谁能比您更适合郡主呢?”
一直默默守护着秦悠然的凌霄低声提醒:“治标不治本,实为下下策。”
赫连适脑中灵光一闪,恍然大悟。他终于明白她要的是什么,以她今时今日之处境,她真正需要的是一个能看破不说破,坚定地带着她走出这种困境、同时能做到不伤害她家人的人。
他轻轻地将她抱入怀中,她能听见他若有似无的叹息,他对她说:“什么也不用担心,我会替你摆平一切的。”
明明是再温和不过的声音,却有一种无比强大的力量,深深地击中她的心。眼底的暗涌如潮水般涌出,她只能拼命地睁着眼睛。她不能哭,她什么也没说,一切都是他自己想的,哭了就代表承认了。
这件事情以后,赫连适暂时放弃了让皇上赐婚的念头,虽然他不确定临南王不肯让秦悠然嫁给他的原因是什么,可他知道,一点他们的婚事正式确定下来,临南王一定会责怪她没有完成任务,他绝对不允许临南王再次伤害她。
他一边吩咐岑豫查清临南王最近半年内与什么人来往,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举动,一边派人暗中追查罗艺坊的事情,有人在东宫装神弄鬼,他也曾遇见过一名白衣女子,她有一双跟悠然相似的眼睛,而望月楼的掌柜罗缨眼睛恰恰与罗缨相似,他总觉得罗缨跟这件事一定有着某种牵连。所以,他必须尽快查清楚,罗家被灭门一案,真的一个活口都没有留下吗?
虽然他相信秦悠然的为人,可她跟罗缨的交情总让他觉得很奇怪。虽然罗缨在她面前总是小心翼翼的,她也很少跟罗缨主动说什么,可她们之间似乎存在着某种默契,完全不像是刚刚认识的泛泛之交。
他隐隐觉得,只要查出罗缨背后的秘密,秦悠然的事情也会随之浮出。
和他迅速做出决断不同,原本目标坚定的秦悠然因为他对她无条件的信任,心中越发愧疚难安,也因此失去了方向。她没有办法完全背离父亲的计划,她注定是要伤害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