晁泗忽然一怔,“你说什么?”
“有人杀我全家,我不是应该报仇吗?!为什么?我们方家做错了什么?为什么我们要被灭门?”
“瑶儿……”
“你说你是父亲的挚友,那你告诉我,到底是谁这么狠心?到底是谁?!”
晁泗心中顿时五味杂陈,她还只是个孩子啊,就算他说了,能对她有什么好处?而且,此事牵连甚广,四王也好胡族也好后宫前朝都好,剪不断理也乱的关系,让他要如何对一个稚嫩的孩子开口?
“瑶儿,你还小,这些事情,我只能以后慢慢告诉你。”
“姐姐,晁伯伯看起来不是坏人……”环瑜在瑶权的身后微微地说了一句。
而瑶权也知道晁泗是可以信任的,可是现在仇恨大于天,她想报仇,想学本事,想要遵从父亲的意愿,手中握权!
迫于无奈,瑶权的双膝,狠狠地在晁泗面前跪了下去。
“晁伯伯,瑶权求您,收我为徒,请您助我报仇雪恨,助我完成父亲遗愿!”她含泪磕了个响头,额头碰到了地板,也没有起来的意思。
晁泗看着她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孩子,还是个女娃娃而已,竟然能有如此举措着实是大吃一惊,连忙扶起她来。
“瑶儿,你们姐妹二人,往后便是晁泗的亲人。”
瑶权抬眸,用这个年纪不该有的眼神,含泪看着晁泗,“师父。”
“我们以后隐居世外,为师会教授你一切,如今正值混乱时期,你也还小,根本无能为力报仇,以后你长大了,你想做的事情,为师定会为你赴汤蹈火,绝不后悔。”
“是!”
晁泗帮瑶权紧急处理了伤口,那灼烧后的大片红紫,让晁泗看着心疼无比。
他帮她们姐妹收拾了下方家的残余,而且也在仓促之中收拾了方旭鸿夫妻的骨灰,因为不可太过瞩目声张,只能一切从简,甚至于为了避免追杀,瑶权姐妹的守孝,也不能在祠堂中进行。
他牵着两姐妹立在山巅,俯瞰这世间的一切,顿觉荒凉无比。
“师父,我们现在,该去哪里?”瑶权问道。
“六里城离京师不远,又地处险要,为师已经打理好了五行山庄的一切,我们师徒要隐居在那处,以保性命无忧。”
环瑜看着晁泗,问道,“六里城是哪里啊?师父?”
“六里城,是惊鸿山所在之处。”
“惊鸿山?”从那时起,瑶权的内心,就一直记得师父无意间提起的这个地方。
“那京师又是哪里呢师父?”环瑜问道。
“安平城,是大晹的京师,天下最繁荣富庶之地。”
“所以说,我们的仇人,在安平?”
瑶权的敏锐让晁泗有些吃惊,顿时有种感觉,这样的孩子长大之后,若是成才,必定是人中龙凤,毕竟瑶权,并非池中之物。
“我们需休养生息,因为来日方长。”
“我们都听师父的话,师父去哪里,我们就去哪里。”
晁泗看着她们稚嫩却又坚强的样子,不由得感慨,“如此,我也绝对不会辜负了方贤弟的在天之灵。”
从此,北部雄鹰的方氏一族彻底没落,随着时间推移,也无人会再问津起这个家族,不管是他的盛世还是湮灭,在世人眼中,方氏一族早已不复存在。
而瑶权和环瑜,因从边疆北部往大晹东边迁移,也为躲避仇家,遂改姓东方,是为东方瑶权。
一年时间,悄然而过。
四王之乱过后的战火,也渐渐平息,百姓重新回归休养生息的黄老状态。
而在六里城内的五行山庄,晁泗带着瑶权和环瑜姐妹二人,在此地隐居驻扎,躲避纷争。
“师父。”
“何事?”
“弟子只是想问,今世局如此,不知弟子该重何事?读何书?”
瑶权突然问出一个如此大的问题,晁泗顿时觉得惊人,她只是个孩童而已,却问出了连大人都无法去细究的话语,不免又对其另眼相待。
“为何你会问这个?”
瑶权本就很细心地在学习,接受晁泗给予她的一切指导,晁泗确实满腹经纶,似乎很有治国之道,对国家的见地也让人吃惊,他如此一点一点地传授给瑶权,说的话做的事,让瑶权在这一年之内,对这位师父心存敬畏。
但是所学,四书五经,三纲五常,很是平常,瑶权并不是一心想要报仇,但是她还是会从内心深处去想起父亲那晚对她的期许,父亲的期望,她不想去辜负。
“弟子看得不算明白,但是起码知道如今世局,依旧群侯割据。”
晁泗的眸子微微一缩。
“为何会有四王之乱?为何会有我方家的灭门?说到底,除了宫闱斗争,还有的就是权力的集中,并不完全在当今陛下的身上。”
晁泗手中的书籍已然拿不住,双唇轻启似乎想说些什么,可是最后还是没有说出来,这个孩子,果然还是会让自己充满了震惊。
“天下若不归于朝廷一统,若不削藩,往后的内乱会更加明显,胡族也会因为大晹内乱而猖獗,升平之世也绝对不会出现。”
“瑶儿……”
“师父,弟子知道您有治国之道,知道您对朝政有自己独到的见解,所以弟子想要学的除了三纲五常,更多的,便是治国之策。”
晁泗微微叹了口气,“瑶儿啊,你只是个孩子。”
“师父不是对弟子说过吗?年龄,并不是衡量一个人实力和能力的关键。”
“为师的确是这么说过,可是……”
“师父,弟子要遵从父亲的遗愿,弟子,一定要手中握权!”
这样铮铮铁骨的话语从她嘴里出来,晁泗心中不免有些担忧,如今的局势在他眼里确实和瑶权说的别无二致,他们师徒的见解是一样的,虽然高兴瑶权的聪慧敏锐,可是她这样一个女娃娃,如何手中握权?
“瑶儿,当下,若是女子想要有权力在手,除了是宫中宠妃,便没有什么其他的方法了,难道你还想要在以后入宫不成?”
瑶权安静了片刻。
“自古,宫廷最忌讳的,便是后宫干政,成祖皇帝的皇后便已是前车之鉴,如何能做得?后宫一旦有干政之嫌,下场有如不得好死无法往生,瑶儿,这些事情,你听得明白与否?”
从这个时候开始,瑶权的心目中,就对女子握权有了另外一番的想法。
“师父,难道弟子长大后,不可以入宫吗?”
“不可以!”晁泗忽然激动起来,“你和小瑜儿,都不可以入宫,这是你父亲和为师的共同期许,皇宫深似海,多少冤魂无辜在里面飘荡?那是一条不归路,你想报仇,只能另寻他法。”
瑶权抿唇,“那既然不可以入宫,弟子何以能手中握权?”
“此事,还没到你关心的时候。”
“难道女子就不能在朝堂中立足吗?一定要入了后宫才可以吗?”
晁泗忽然被吓到,蹙眉看着瑶权此时一副大人一般的认真模样。
“瑶儿!”
“男子可以鼎立朝堂,为何女子就不可以?就因为我是女孩,所以才要屈身自己吗?师父,若是瑶权想学,想要,瑶权一定会比众多男子出色,您相信弟子不可以吗?”
“可你要如何……”
“弟子从今日开始,便以男子自居,以后东方瑶权不是女儿身,小瑜儿也只有兄长,没有姐姐!”
晁泗无奈看着瑶权挥袖而去,他也知道,瑶权这个孩子,本性就是偏执,做事情也决绝,确实是纵横官场的好料子,她比任何男儿在这个年纪都要出色,这毋庸置疑,可是她越是如此,作为师父,越是担忧。
“师父,姐姐这是怎么了?”
晁泗看着身旁晃悠着自己衣袖的环瑜,心生怜惜,抱起了她。
“小瑜儿,以后,怕是没有姐姐了。”
“嗯?”
“瑶权以后,恐怕是你的兄长了,她想做的事情,为师也阻止不了。”
环瑜也是半知不解,眨巴着大大的眸子,看着晁泗。
所以,从那时开始,瑶权舍弃了女儿家的装束,舍弃了带着小女孩纯色的衣裳和珠花,束发而起,衣袍着身,开始日日以男儿自居。
每次小瑜儿喊错“姐姐”,瑶权都会在最快的时间内纠正她,是“兄长”。
这样的日子,持续到了瑶权十五岁的时候。
这久了,她从来没有央求过要女孩子喜欢的任何物品,就算有看中的,也绝对不会多看两眼,她无时不刻麻痹自己,她是男儿,她是男儿,就在这样的环境和心理,扭曲地成长着。
而十五岁这年,五行山庄多了两个人,是东方的家人。
“你为何会在此地后山?”
瑶权不过是在山间采药,可是竟然在这种荒芜的地方,发现了一个孩子,看起来,十一二岁的模样。
“我,我不知道。”这个男孩很稚嫩,灰头土脸的,衣衫褴褛,看起来和乞丐别无二致。
瑶权微微眯了眯眸子,环视着眼前的人和一切,“你没有家人?”
男孩摇头。
瑶权看他可怜,心中未免动了恻隐,便道,“五行山庄江湖无名,只有我们兄妹和师父三人住在此地,你若是不嫌弃,便同我们一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