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慕雪回到灯亮恍若白昼的家中,径直去了那“满园春”。满园春是慕雪母亲张氏的居所,自她去世后,李荣华便命人时常打扫,好似张氏还在。又因张氏最怕黑暗,这府中掌灯之人便须时刻记忆时辰,天昏便是开始点灯,一点便点亮了整个李府,直到次日清晨。
这习惯,年复一年,从未改变。慕雪虽自幼失去了母亲,但父亲却也并未续弦,说是生怕那继母给了慕雪气受,他也实在无法忍受这府中还要再出现一人来顶替发妻的位子。因此父女二人相依为命,比一般父女感情甚为深厚。
慕雪也因感父亲不易,对父亲诸多体贴体谅,分担家中事务,也分担对外之事。
满园春,李荣华如今双鬓斑白端坐在那石阶之上望月,纵然精神犹似少年,却也终究上了年岁了。也开始多愁善感起来了。
“父亲。”慕雪上前坐在李荣华的身边,喊道。
李荣华瞧着如今出落得越发大方的女儿,道:“回来了?今日赛况如何?”
慕雪道:“倒是也顺利,没什么可说的。只是父亲,女儿不明白,为何您今年不仅愿意容纳江湖之人,却还叫女儿守着这最后一关?您到底是希望有人能够脱颖而出,还是不希望?”
李荣华早知慕雪会这么一问,也并不打算隐瞒,便说道:“父亲自然是希望能为朝廷多招揽人才的。以往是父亲自视甚高了,总觉我北城之人皆是最好的,若是武冠,必然在其中产生,却不想人外人,天外天,那江湖中虽有的是卑鄙小人,却也有实力强硬却也品貌端庄之人。父亲若是再故步自封,不就是有负圣上所托吗?”
慕雪无语,道:“您又来了,圣上,圣上,您的第一位永远都是那皇上。”
李荣华稍稍板了脸,道:“阿雪,不可胡言乱语的。如今李家之地位,乃是皇上赐的,自然要受人恩,终人事。这些年,爹爹教你的,都忘了?可莫要学那路崇,位极人臣,却总做那揽权谋私之事。”
慕雪兴趣有些缺缺,自家爹爹总对路崇有些偏见,也不知这二人的梁子是如何结下的,不仅看不惯对方,连带着自己与天歌的关系也得受他们限制。对此话题,慕雪向来是能转便转的,一如现在,道:“好了爹,什么事情您都能扯到丞相那儿去,您还没有回答我,您是不是看重了一人,觉得他必然能赢了女儿?”
李荣华点头,道:“的确是有一人,天赋极佳,不亚于你。”
李荣华这般毫无隐晦的回答,倒是让慕雪有些惊讶了。慕雪的武功绝学自幼便是李荣华亲自教的,父亲也曾说过,她是他见过的最有天赋的人,此后李荣华这话便再也没有说过了,便是那“宗羲”也不曾得自家父亲这般夸赞。
慕雪因又问道:“可是父亲,今日我并未瞧见有人异常耀眼啊。”
李荣华笑道:“傻姑娘,明日你就能瞧见了,且看他是如何大放异彩的。”
慕雪看着李荣华这般欣喜,好似真的发现了什么十分重要的宝贝似的。看来,自家父亲对那位人才是十分的有信心,如此说来,将来一定会将他放在身边重点培养的。
次日,天地清明之时,那武境的琉璃台四周已经聚集了许多人,纵然昨日输者众多,但是未比之人尚多,留下来瞧热闹的却也仍旧不少。因此今日比昨日,倒是并没有多空旷。弘煜等人依旧在那塔高处观战,等着今日诞生那武冠。
前期与昨日并没有什么两样,有人守擂便有人攻擂,擂主换了一波又一波,慕雪与那台中也未见有奇特之人出现。直到将近午时,方有一穿着打扮皆不同常人者出现,一出场便吸引了众多目光。此人身高约八尺二寸,容貌端庄,在人群当中也是十分的耀眼。泛黄发丝披肩,身上披着蓝色斜肩布稠,项间挂着一串月色莲子大小的珠串,左手上也缠绕着同色珠串,腰间悬挂一木刻笑脸人偶。一步一步稳如泰山地走上了琉璃台。
此人气势十足,一出手便是果断不犹豫,虽规定了不得在对手落败后落井下石,乘胜追击以表自己实力,但是此人出手不下五招便将对手打落琉璃台,且最后一招必然比之前要用力几分。如此一来,的确是没有必要再对对手做出什么举动来。因为,站在琉璃台上的只会是他。
慕雪心中已经明白此人便是父亲心中所期待着的人,实力果真是独一无二,自己也未必能够赢他,但是做法却未免有些让人瞧不上。看那些被打落琉璃台的人,外伤并无,大抵都是内伤,他这是在向所有人宣告自己的实力啊。
塔上之人接连看了许久这忽然出现之后便是一枝独秀的人物,皆是惊讶万分,天歌与皇甫楚自不必多说,便是弘煜、天逸、齐昭以及云穆辰四人都对这人的实力赞不绝口。
天逸道:“若要保持常胜并不难得,难得却是此人能将胜利的时间控制在五招之内,他的全部实力远没有展现。”
云穆辰瞧了瞧,说道:“这人的穿着打扮好生奇怪,我怎的没有见过?”
弘煜道:“这便要问齐昭了,你所见皆比我们要多,可能瞧出他是哪里人?”
齐昭首次见他身着奇装异服,便觉得有些眼熟,后来一想他所知的只有两个地方的人是如此装扮。一是北方梦洛河边的一个小小的族落,那里的人皆是这般装扮,只因如此轻快便于生活;二便是江湖一派“御灵”,此门派运送生灵,自有其信仰所在,据说是为了显示对亡者的尊重,并让死者知晓已然离开尘世。
原本齐昭也并不确定此人分属何处,但是又瞧见他腰间的那木刻笑脸人偶,齐昭才确定此人是御灵门派中人。
弘煜皱眉,道:“御灵?掌门可是那自称‘鬼域之子’的安相子?”
齐昭点头,道:“正是他。正是这门派向来神秘,与我们来往也不多,若是有些尸首要他们帮忙处理,也是通过外人寻得他们,故而对于他们门派中人实力如何,连我也不甚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