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明珠未曾察觉到太子的注视,她在意的只有百里宗律。侧身而过时,百里宗律瞧着她的眼神满含笑意,待他上马去追走远的宫撵,霍明珠仍旧无法静下心来——
最相爱的时候,他会自马背上弯下腰吻她的唇,他会抚着她的眼角心疼地说,我的明珠因我而患眼疾,可你依旧美不胜收,整个天下可与我百里少修为伴的,唯有你霍明珠。这一生我会好好将你收藏,定不使明珠蒙尘……
“小姐,你嘴上虽说着对九王爷不在意,可你总是忍不住看他,好歹人家九王爷救过咱们的命,这救命之恩大过天,咱们总要报答人家才是。”素缕轻轻巧巧地叹道。
听见素缕的声音,霍明珠从前世的回忆中醒转,在心里冷笑,救命之恩?若百里宗律救她一次,她便要付出那般惨痛的代价,她宁愿死在那群刺客刀下!百里宗律要皇位无可厚非,男儿当怀大志,可他负她之心、灭她母族,毁去她所有的信仰和爱情,便是罪无可恕!
“霍小姐,别忘了欠本王的东西……”
百里宗律的那句戏言还在耳边,霍明珠却已心冷彻骨眸光暗沉,呵,这话应当由她来说才对!百里宗律,我还活着,前世你欠我的,今生我要你百倍千倍地偿还!人生若只如初见,你会后悔与我今世再见!
“侯爷赶着入宫面圣,让咱们先回将军府,晚一些去侯府给老祖宗请安,一年未见,想必老祖宗很惦记小姐。”素缕一直注视着前方,忽然回头看着霍明珠,欢喜地笑道:“小姐,夫人和二小姐已经迎出来了!”
霍明珠偏头从撩起些许的帘子朝外看去,果然见百步之外的将军府门前立了一群人,被奴仆家丁们簇拥着的是她的母亲和妹妹。
“唉,小姐虽然年幼丧母,可到底没在家宅中吃过太多亏,夫人虽说并非小姐的生母,可到底是侯爷的亲妹、小姐的亲姨母啊,打断骨头连着筋,哪能不对小姐好?若是换了别人家,小姐怕是要遭罪了,那些续弦、姨娘个个都想把前头夫人的孩子弄死呢,街头巷尾传得不知多难听。也有看起来好的,明里好,暗里使坏的,啧啧……”素缕的嘴歇不住,不论霍明珠搭理不搭理,她自顾自说她的。
霍明珠听罢,心头已凉,从前她也如素缕这般想法,以为姨母好歹是母亲的庶妹,她肯在母亲死后做了父亲的填房来照料她和偌大的将军府,这份情谊她该领了。
可如今死过一次再细细想来,她并不记得姨母曾为她做过什么,那些快马加鞭送往边城的珍馐糕点,能轻易哄得一个女孩欣悦,可未必就能见真心。前世那场掉包计的婚典上,她虽未见姨母踪影,可若父亲与霍怀玉都已合谋,还道姨母不知内情,她再傻也不信。
等马车缓缓停在了将军府正门前,霍明珠在素缕的搀扶下踏上平地。
“姐姐!”一道稚嫩且娇俏的呼唤响起,接着一道着粉色齐胸襦裙的少女欢快地奔至她的跟前,亲热地挽住了她的手,“姐姐,你可回来了!我和母亲都想死你了!”
霍明珠朝那张说话的嘴看去,再看到少女的清丽面容、懵懂无辜的杏眼,想起的却是那日被封入石棺前,她的好妹妹霍怀玉对她说的那番话。
“姐姐,你不知道父亲有多可恶,明明知道你今日回来,却不准我去城门处迎你,等的我啊,心急火燎的!”少女不住地数落着,一面携着霍明珠往前走。
“明珠。”那端庄立于台阶之下的美妇人见她们走近,那双与霍怀玉一模一样的杏眼含了泪,她上下地打量着霍明珠,轻轻地叹道:“比去年回府时又瘦了。”
她上前去,颇为不忍地握住了霍明珠的手:“这次回来就别再走了,你不在,府里怪冷清的,你身子又不好,边城即便水土再养人,也远不及上京的。明珠,你一人在边城也孤单,回来住,陪陪母亲罢。”
一番话说得素缕也跟着落泪,不得不说情真意切,令闻者动容。
“母亲……”霍明珠也反握住姨母林如忆的手,笑着唤了一声,未出口的话皆被妹妹霍怀玉打断:“哎呀,母亲,姐姐回来了,应该高兴才对,您怎的只顾着对姐姐哭了,闹得姐姐心里多不好受啊?咱们快进府说话吧!祖母那也等着姐姐呢!”
“对,是母亲不该惹你姐姐跟着难受……”林如忆又拭了拭眼角的泪,破涕为笑道:“明珠吾儿,随母亲去探望你祖母吧,老太太也十分挂念你。”
霍明珠乖巧地随她牵着,在林如忆和霍怀玉的搀扶中往老太太的院子里头去。
将军府的地方虽大,却并不热闹,许多院落都空着,待入了“孝慈轩”,院子里的婆子笑着朝里喊道:“老太太,明珠小姐回来了!”
门口的丫头为她们打起帘子,进去时发现老太太并不热络,她眯着眼睛斜躺在贵妃椅上,几个大丫头正在给她捶背、捏肩膀。
“祖母,明珠给您请安。”霍明珠轻唤了一声,跪下来,按照规矩磕了三个头。
霍老太太这才稍稍地睁开眼,斜睨着望了望霍明珠:“嗯。回来了啊?”
从鼻孔里哼出来的声音,也没有任何见亲孙女回来时的喜悦。
“是。”霍明珠跪在那,等着祖母让她起来,她这祖母虽出身并不高贵,脾气一贯很大,不许人忤逆,对这些礼节上的事情看得极重。
霍老太太伸了伸手,大丫头忙给她递上茶水,她在喝茶的功夫里,一直没再正眼瞧霍明珠一下,如此赤裸裸的下马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