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堂回身笑道:“来,柔儿,你打爹爹一拳,看爹爹的体魄怎么样!”
李柔嘉笑道:“女儿可不想遭雷劈呢!娘近日来染了风寒,你倒好,一身灰尘的就往娘身边儿凑,还不去换身儿衣裳?”
父亲一直将母亲护得很好,决不让母亲沾染半点凡世纷扰,这会儿想要问父亲一些狱中之事,也不好在母亲面前说。
李将军会意,笑道:“云瑶,我这就去换身儿衣裳,等下再回来陪你说话。”
李柔嘉要跟着父亲出去,却听母亲道:“柔儿,你故意避开我,要同你爹说什么?你到底是用什么法子救出了你爹?为何要避着我?”
“娘,女儿哪有避着你啊?女儿只是好奇狱中之事,想要让爹爹给讲一些新奇的故事而已。这些故事你又不爱听,女儿不是怕吵着你吗?”
“就在这里说”,周云瑶正色道,“你到底用什么法子救了你父亲、还有你父亲在狱中都受了什么苦,都在这里说,我要知道。”
李柔嘉和父亲相视了一眼,很是为难。却也明白,自己答应嫁给宁王的事,迟早是瞒不住的。
正犹豫着,就听得忠伯在门外唤了一声:“老爷,小姐,有客人来了。”
客人?
李柔嘉忽然想到了宁王,便没有隔着门问,去门外低声问道:“是什么人?”
“是宁王殿下,宁王殿下带着聘礼来提亲,聘礼装了好几辆马车,满满堵了一条街。”李忠道。
李柔嘉回身看了一眼,轻声道:“我知道了,你先引殿下去正院儿,父亲等下就过去。”
“小姐……”李忠这会儿早就明白怎么回事了,小声道,“反正老爷已经回府,不如奴才就说老爷病了,不方便见客,拖延宁王几日,以便咱们想个应对?”
“不必了”,李柔嘉道,“我不愿失信于人。忠伯,劳烦你将宁王殿下请进来,好水好茶,好生招待。”
不只是愿不愿,还有能不能。
她以婚事为交换,求宁王救人。倘若事后反悔,宁王如何能容?皇家如何能容?
经过这件事,她才深切地明白了,自己的性命、弟弟的性命、父亲母亲的性命、李家满门的性命,在皇权面前,都一文不值。
他们,竟如此渺小。
李柔嘉回房,笑道:“是父亲几个朝中的朋友,听说父亲回来,特意登门拜访呢。我已经让忠伯将他们引去正院好生招待了。爹,您是要亲自过去看看,还是叫仁嘉去应付几句?”
李堂见女儿给自己使了个眼色,便道:“难得这时候还有人敢凑过来,不好伤了人心,我去同他们闲聊几句,让他们放心。”
出了夫人的院子,李堂方停住脚步,回身看向女儿,憔悴的面容上,满是自责。铮铮铁骨,即便在战场上长刀刺骨,也未曾有过一滴泪,此时,眼中却强忍着泪光:“柔儿,这些日子苦了你。”
“爹,你能回来就好,女儿没受什么苦。”看着父亲仿佛苍老十岁的面容,李柔嘉不免又红了眼眶。
李堂重重叹了一声,转过身去往前走,平复了一会儿,方问道:“我听说,是太后向皇上求了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爹,是宁王帮了忙。可能是宁王去求了太后,让太后出面的。”李柔嘉说得平平缓缓,好像这并不是一件大事。
“宁王?”李堂回身,很是诧异。
女儿出门游玩,向来女扮男装,从不以真正身份示人,怎会和宁王有什么牵扯?
“对”,李柔嘉笑道,“父亲入大理寺后,一日女儿偶遇宁王,相谈甚欢,以君子之交,宁王主动提出要帮忙。”
同在朝中为官,对宁王的性子和作风,李堂自是了解。那样风流的人,若真与女儿相识,哪里会只做君子之交?
“柔儿,你实话告诉父亲,你与他……到底做了怎样的交涉?”
“女儿觉得,宁王是个有勇有谋又很讲信义的真君子,恰好宁王也向女儿表露了一些心思,女儿愿意嫁给他。”李柔嘉始终含笑说着,好像这一桩婚姻,就是一件两情相悦的事。
李堂听得眼前一黑,脚步一个踉跄,险些晕倒。
“爹!”李柔嘉忙扶住了父亲。
“你……你……”李堂指着自己的女儿,却是半晌说不出话。
还能说什么?女儿又何错之有?
错的不是柔儿,而是他啊!
是他交友不慎,被那刘树礼给诬陷了去!
柔儿为了救他出狱,必定已是想了诸多的法子,若不是求助无门、走投无路,是绝不会出此下策的。
不是太子就是宁王,以女儿之傲骨,又岂会向太子低头?
终究是他害了自己的女儿啊!
李堂懊悔得眉心紧锁,重重搓着额头,却也知道,自己既然已经出狱,一切便已成定局,无可挽回了。
“来的人……是宁王吗?”李堂当然知道,这时候不可能有同僚来看望自己。
李柔嘉点点头,只说了句肯定的话:“女儿不愿失信于人,望爹能成全。”
李堂看着自己的女儿,半晌,又是一声重重的长叹,脚步沉重地往前院而去。
犹记得柔儿刚降生的那一日,大大的眼睛有如天上的星,柔软的小手抓着他的脸。
云瑶说,“阿堂,你给她取个名字吧。”
那一刻起,他就认定了这是自己的女儿。
他要给她这世上最好的一切、护她一生安好。
可到底,还是害了她。
他不是一个好父亲……
“柔儿,不如爹辞官,咱们一家四口到乡下去……”隔着一道月门便到正院儿,李堂停住了脚步,情绪有些激动。
“爹”,这是李柔嘉第一次打断父亲的话,“皇上根本不会让咱们离开京都城。”
“可载桓他……”
“爹,不要紧的,女儿原本……原本也……并不倾心于他。”
离开边疆那日,他纵马追出城来,在辽阔的原野上,扬鞭大喊着:“师妹……师妹……等我回去娶你……两年后归朝,我便请父皇赐婚……”
今年,便是两年之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