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王翘着二郎腿儿,吊儿郎当地靠坐在将军府正厅的梨木雕花椅上。那双狭长魅惑的丹凤眼似眯非眯,百无聊赖地随处打量。
“下官不知殿下前来,有失远迎,怠慢怠慢……”李堂强撑出笑意来,脚步匆匆地进了屋。
“下官给殿下请安……”
宁王的目光越过施礼请安的李堂,向他身后看了一眼,好看的眸子微微一挑,向李柔嘉抛了个眼儿。
李柔嘉微微一笑,有些尴尬。
“臣女李氏,拜见殿下。”
“不要客气了嘛,大家都这么熟了!”宁王笑道。
“大人无需多礼”,说话间,宁王出手扶起了李堂,笑道,“小王今日前来,是有一事要求大人,还望大人赏脸答允呐!”
李堂笑得也有些尴尬,只得客气地请宁王上首而坐。
宁王却左一句“小王”、又一句“是客”,相当谦逊。两人推推让让地,最终还是紧挨着并排而坐。
李柔嘉站在父亲身后,虽知这种事自己在场听着甚为不合礼数,但又觉得父亲一心为自己着想,若是自己不在这儿盯着些,恐父亲爱女心切,又做出什么开罪皇家的事情来。
“柔嘉,咱们的事,你和你爹说了没有?”宁王直接回身问李柔嘉。笑得亲亲热热的,好像他们俩的婚事当真两情相悦。
“嗯”,李柔嘉觉得这是个稳住局面的机会,便轻声道,“父亲已经答允了。”
“你真能干!”宁王向她竖起了大拇指。
竟是连求亲的话也不说了,直接起身,站定,还状似紧张地轻咳了两声。端端正正地向李堂施了一礼:“岳父大人在上,请受小婿一拜!岳父大人放心把柔嘉交给小婿,小婿定当好好待她……”
一番话说得李堂的脸纠结不已。想要说些“再议”的话,不知怎么开口;直接拒绝他,更是不可能;若说应下来,心下又实在不愿。
正是进退两难之时,李柔嘉轻轻推了他一下,撒娇道:“爹,您都答应女儿了呀。您忘了来时的路上咱们怎么说的吗?可不许反悔呀!”
李堂回身看向自己的女儿,眼中还是有些不忍。
可宁王还在拘着礼儿,这一礼就差一弯到地了,如此大礼,宁王若是个记仇的,怕是又要如太子般背后捅刀子了。
“爹,不能不作数的……”李柔嘉一语双关,又提醒了李堂一句。
李堂深深看了女儿半晌,最终,还是重重地叹了一声。
起身扶起了宁王,笑道:“殿下折煞下官了。”
除此之外,却也说不出别的什么来。
官场上的门道他懂得,但多年来,却依旧没学会怎么毫不羞愧地运用。
或许他的性格还是太过耿直,须臾奉承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二人方相携着坐下,便听得一个小厮匆匆忙忙跑过来。站在虚掩着的房门口,道:“老爷,宫里来两个传话的公公。”
李堂看了宁王一眼,见宁王只是含笑不语,便道:“怠慢殿下,下官先出去听下陛下有什么旨意。”
“好,将军自便。”
李柔嘉看了宁王一眼,一见他那含笑的嘴角就觉得他欠揍,总觉得宫里来的这个人,和他脱不了干系。
“你可别冤枉本王。”明明才刚初春,宁王却“啪”地打开了折扇卖弄风骚,看得李柔嘉眼睛生疼。
李柔嘉不理他,既然和他没关系,也就没什么可说了。
是要感谢他如此守诺地救出父亲,但此时说话不方便。父亲随时可能回来,宁王若口无遮拦地说着他们的交易,被父亲撞上就不好了。
片刻后,李堂回来道:“是太后身边的姜公公,说太后召你去宫里说句话。”
“哦”,宁王笑道,“我今早儿当皇祖母的面儿夸你来着,皇祖母必是想要看看你如今出落成什么样儿了。”
李堂很担忧,但太后的召见是不能推辞的。便只好道:“柔儿,太后召见你莫要迟了,这便去吧。”
到慈宁宫的时候,太后正在用午膳。李柔嘉没让侍立在门外的宫女进去通传,轻声道:“原是我来得不是时候,不好叨扰太后用膳,劳烦姐姐饭后再通传吧。”
身后跟着的人却大咧咧地笑道:“皇祖母不是那小气的人,才不会与你计较这些,茉香,你去通传。”
李柔嘉回身看了他一眼,真是嫌弃得很。也不知他非要跟来究竟是为什么,难道是怕她当场拒婚不成?她有那么蠢吗?
未及茉香进去通传,紧闭着的厚重房门便开了,一个三十多岁的姑姑笑道:“听着是殿下也来了呢。太后传殿下和小姐进去。”
“皇祖母,你吃什么好吃的呢?有我的份儿吗?”宁王大阔步进了屋,寻着味儿就到饭桌边去了。
“俊儿怎么来了?在你府上没用午膳吗?”
“皇祖母,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姜公公一定已经禀报过了,孙儿去李将军家提亲呐!”
太后今年已过五旬,但因保养得宜,望之如四十许。微丰腴的体态、和善的面容,看着好像邻家的老奶奶。
但那微微抬眼之时所透出的威严,还是让李柔嘉不禁打了个寒颤。
“臣女李氏,给太后请安。”李柔嘉盈盈施了一礼。
太后缓缓点了点头,略一抬眼,给了身旁侍立的老嬷嬷一个暗示。
胡嬷嬷拿起汤碗烫匙,稳稳地给太后添了一碗清笋汤。整个过程安安静静的,几乎没有声音。
却在刚要把这一碗汤放在饭桌上时,偏了偏手,手上一用力,重重摔在了地面上。
“啪”的一声响,在这安静的慈宁宫内,煞是刺耳。
李柔嘉一直屈膝拘着礼儿,不知是什么情况,只听得这一声碎裂声响里恍似带着怒意。方要认罪,转念一想,自己却无什么错处,为何要认?
因而只是呼吸略略一窒后,便事不关己地继续着她的垂首施礼,就连面色都没有丝毫变化。
太后细细打量着她,眼中露出了几许满意的神色。
胡嬷嬷这才慌忙跪地,请罪道:“奴婢上了年纪手脚笨拙,险些烫着太后,还望太后责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