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柔嘉愣了一下,重重叹了一声,道:“人是会变的。这世上有太多的无奈,非我们一己之力可以抗衡。经过父亲的事,我现在已经说不出那样的话了。”
但她仍记得自己第一次说这句话是在什么时候……
她救回桓哥哥的那天,狼来之前山洞里还算平静时,桓哥哥有过短暂的苏醒。他问她,“你怎么不回家?我还以为你要带我回家。”
“我从家里跑出来,迷路了。”
“为什么要从家里跑出来?”
“因为父亲要把我送回京都,我不愿意回去,我就想留在这里。我不愿的事,谁也不能逼迫我!这样也好啊,索性就不回去咯!”
之后她常常在桓哥哥的面前重复这句话,就是想让桓哥哥想起来,可桓哥哥却每次都会教导她——柔儿,你不能这么任性。
但她明明记得,那一晚在她说完这句话后,那张满是干涸血迹的面容上,一双虽然疲惫却异常坚毅的眼,瞬间透出了兴奋的光亮。
他眸光灼灼地盯着她好一会儿,说道:“你真有本事,我佩服你。人就该这么潇洒自在的活着,有朝一日,我也定要如你这般!”
她还以为这句话在桓哥哥的记忆中很深刻呢!可桓哥哥非但忘得一干二净,居然连那时的心情也忘了。
桓哥哥不是应该告诉她,“你做得对,人就该这么潇洒自在地活着”吗?
“哎……”李柔嘉重重叹了一声。
原来不是桓哥哥错了,而是从前的她太天真。
太子府,琅华院。
程敏萱恭敬侍立在一旁,看着太子在中厅内来回踱步。
那三个壮汉已经被太子杀了,尸体已经由他们太子府这边自行处理掉了,没有闹出大的动静。太子把这件事的知情人灭口,自然是不打算再继续下去,这一计便至此了结——以失败为告终。
但却不等于这件事就此结,如若不然,太子此时也不会这么团团转。
“老四和李柔嘉的婚事,很得父皇的心,今儿在早朝上,父皇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儿夸老四懂事儿”,太子道,“因着李堂的事,本宫在群臣们心中多多稍稍都沾了点儿‘笑话’之意。本宫在此事上弄了一脸灰,宁王却因此事讨了父皇的欢心,这口窝囊气,要本宫如何能忍?”
太子原本还在程敏萱面前端着,今晚却着实端不住了。心内乱糟糟,嘴上也就糊涂,想起什么说什么。
“若要让老四顺顺当当地娶了李柔嘉,本宫这太子也就不必做了,什么太子?‘太笑话’吧?”
见了太子的失态,程敏萱心内窃喜,面儿上却是愁云密布,非常担忧地说道:“殿下息怒,身子要紧啊,殿下墨要太动气。”
“你瞧见没有?老四今天都踩到本宫的头上拉屎了,本宫哪还能容得下他?连年来父皇一再地抬举老四,给了他那样尊贵的宅子不说,还让他上朝听政、让他巡视三淮,屁大点儿功劳也要借题发挥,给他赐个封号弄点儿赏赐!如此这般偏爱,谁看不出来父皇的意图?父皇就是想着扶老四、废了本宫!”
程敏萱道:“陛下是赐了宁王殿下一个封号不假,但殿下想想,宁王得的这个封号是什么好字儿呢?这个封号的意思,怕是陛下要让他安于现状、宁心静气一些吧?如今宁王虽然是唯一一个有封号的王爷,但依臣妾愚见,这封号,有还不如没有。”
程敏萱一席话点醒梦中人,太子忽地“咝”了一声,愣在原地想了一会儿,忽地指了指程敏萱,笑道:“爱姬提醒得好,甚好!”
两年前父皇赐封号给老四的时候,他便已觉出了这对老四而言可不是个好封号、对他而言却是相当有利的。父皇一边抬着老四的地位,一边却要提醒老四,让他安守本分一些。如此,占优势的是谁?不还是他吗?
可这近一年里老四在朝中愈发得势——这种得势不是明面儿上的,而是在那些看不见的私下里。老四和朝中大臣们很多都打得火热,都是酒肉之交,平时他虽然不做什么启奏,上朝跟摆设似的,但因着这些私下里的结交,朝中再也没有人忽略他的存在,很多事情都要听一听他的倾向了才罢。
这样的情况,让他怎么能不着急?怎么还能沉稳得了?以至于渐渐就把宁王这至关重要的“宁”字给忘了。
今日经程敏萱这么一提醒,他忽然发现,自己这一阵子里一直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最开始的时候,父皇其实并无让老四取他二代之的意思。也就是说,在父皇眼里,终究只有他才是嫡子正统。
如此,可就好办多了。
见太子听了她的提点,程敏萱展开了进一步的攻势,谨慎道:“天一亮,就还有四天了,我们剩下的时间极为紧迫。从李柔嘉着手,除了咱们这次所做的应对之外,再没别的更好用的法子,不能给他们重重一击,这婚事也就必成无疑。臣妾觉得,这次咱们不能从李柔嘉入手,而是要从宁王处。”
太子早先就觉得这女人聪明,这一阵子是愈发觉得她的脑子很够用。此时是连一点体面的弯弯绕也不做了,直接道:“说说,从老四那儿怎么办?”
程敏萱道:“宁王殿下好美色,这是京都城里人人都知道的事情。咱们府中不乏美貌的女子,若宁王殿下酒后失行糟蹋了哪个,那姑娘闹起来,这事儿岂能光彩?传到陛下的耳中,陛下岂能轻易饶了宁王?且一旦事情闹大,李家觉得颜面受损,就是再想和宁王联手,却也不得不改变策略,提出退婚以保全李家颜面的做法,是最有可能的、也是再正常不过的。”
程敏萱只把话说到这儿,剩下的让太子自己去想。
用这种法子的计,只用小丫鬟或是歌姬舞姬做诱饵,自然不够分量。但这话不能由她说出口,要太子自己领悟到才行。不然在太子眼中,她就成了毛遂自荐,太子必定觉得她是个可怕的女人,这可就不好玩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