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吵。”林晓冷喝一声，眼神都没离开过尸体。
高云霄眉头一挑，有些不满地瞪向林晓，可后者根本就没有正眼看他的，让他的不满无处宣泄。
至于三名儒士，他们心中也是十分不爽。他们可是周潭县里有头有脸的人，如今竟然被一个丫头片子呵斥，而且还是个低贱的仵作。
可霍青山什么都没说，一直紧紧凝视着林晓的双手，仿佛那双手下面将会出现新的线索或者是别的东西。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就连高云霄都有些按捺不住了，几个中年儒士时不时地走几步，站得脚都有点酸胀，脸上挂着怨气。
唯独霍青山，他就像是一杆长枪，插在原地就没再动摇过一分，若不是他的视线一直在转动，别人都要误以为这是人形雕像。
林晓终于停顿了下来，随后看向了霍青山，道：“中毒致死。”
屋子里停顿了一下，三名儒士对视一眼，都对这个结果表示不解。
高云霄率先道：“笔杆子从嘴里捅穿了整个脑袋，这怎么会是中毒？这，这不应该是……”
“这不是锐器致死，死者被毛笔刺穿脑袋时就已经死了。”林晓说着，将死者几处中毒的地方都摆出来，给众人讲解。
“从死者身体上的变化可以看出，死者的确是中了毒，而且是足以短时间内就致命的毒。”林晓对着霍青山说道。
林晓又取出银针，道：“如果是人死之后被喂毒的话，那毒只会停留在脖子咽喉部位，不会进入五脏六腑，也不会有指甲发黑等中毒现象。”
她将银针扎入了死者的心房上，撵了一会针头，拔出来时，银针已然变黑。
众人倒吸一口冷气，认同了林晓这个说法。
霍青山回道：“若凶手下毒害死死者，为何还要用笔刺穿他的口腔？如果对死者有怨恨的话，那他肯定有更多报复的做法，用刀子岂不是更泄愤？”
“因为凶手不在现场。”林晓笃定地说道：“所以他不可能用笔刺穿死者口腔，更不可能带一把刀子进来残害死者尸体。”
高云霄瞪大眼珠子，说道：“凶手不在现场？那这毛笔难不成是自己刺穿死者口腔的？
“我猜测，死者生前有咬笔头的习惯，几位可否有见过？”林晓没有回答，反而对几名儒士问道。
这些儒士都是书院的夫子，跟死者相交多年，对死者的习性颇为了解。
三人几乎同时应道：“是有这习惯，你怎知道？”
林晓便道：“死者生前最后一刻，应该是在作文章之时，咬着笔头苦思。而在这一刻，他突然就毒发猝死，脑袋垂了下来，笔刷部位抵住桌子，笔头便刺穿了薄弱的口腔，从后脑勺下方刺出。”
“你们凑近点看看，这桌面上就有一条笔刷划痕，笔墨从纸张拖到桌子上。”林晓一边指着桌上一道粗重的墨痕，又在旁边演示了一下毛笔贯穿口腔的整个过程，结果就跟现场一模一样。
众人的脸色从狐疑到惊骇，再到深以为然，对林晓的眼神略有了变化。
高云霄喃喃道：“难怪了，我就说凶手怎么不翼而飞了，原来压根就没在现场。闹了半天，这密室杀人案原来是个假象。”
霍青山沉默不言，一双眼睛看着林晓，又好像不是看着她，而是看向更深处的真相。
林晓再指了指死者后脑勺上突出来一点的笔头，皱眉道：“这笔头部位，我怀疑就是毒物所在，下毒者也知道死者的小习惯，在这笔头处下了毒。具体的，我还得切下来一些，再做检验。”
林晓把她所检验到的结果全都说出，末了，才看向霍青山。
霍青山轻声道：“高师爷，你留下来陪林仵作检验毒素源头。检验清楚之后，将验尸单签好，回头转入公文中。”
高云霄连忙点了点头。
林晓轻声道：“暂时还没弄清楚死者中的是什么毒，恐怕得花点时间。霍青山闻言，微微颔首，道：“泛舟，你看着现场，别让无关人员进入。”……门外的何泛舟立即应了一声。
霍青山带着众人往小院的正堂走去，还没出门，一名儒士就道：“大人，怎么两个仵作的说法不尽相同，我们该信哪个？”
霍青山眉头一皱，道：“你说呢？”
林晓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她可不是故意给胡仵作下绊子的。
等人都走，林晓便拿出一个小刀子，慢慢地刮着笔头的木屑。高云霄在一边坐着歇息，看林晓一个人忙活。
何泛舟本想进来跟林晓说说话，可是看到林晓依旧忙碌的样子，他便作罢了。
刮下木屑后，林晓用一张纸小心翼翼地包裹着。
高云霄见了问道：“笔杆子从口腔刺穿死者，上面必然黏有死者口腔里的唾液，你又怎么分辨出死者的毒来源于笔头？说不定死者是其他方式中毒的，而那笔杆子刚好碰到死者唾液才有了毒性呢？”
林晓不满地看了他一眼，这个师爷是杠精吗？
高云霄仿佛没看到林晓的不满，接着道：“我说的也不无道理，仵作是不是该检验清楚？”
林晓耐着性子道：“只要看毒性的强度便可作出分辨。这些木屑用水浸泡稀释之后，与死者口腔的唾液稀释后作为一个对比，如果前者的中毒现象更慢、更迟的话，那就说明笔杆子上的毒是沾染了死者的。反过来，若是更迅猛、更激烈的话，那就说明死者中的毒来自笔杆子上。”
高云霄微微颔首，对林晓的聪慧感到诧异，总算是明白霍青山为何对林晓格外重视。
高云霄让何泛舟去找了两只鸡，让林晓验证一下，他要把切确结果记录到验尸文案之中。
在林晓的比较下，高云霄很快就看到木屑稀释后的水，毒性更强，甚至比死者唾液里的毒性还强上一分。
“这么强的毒性，笔杆子应该是浸泡了很久的毒液，绝非只是涂抹一遍那么简单。笔杆子的木料和挂绳充分吸收了毒性，即便是用清水冲洗都洗不掉，这才能保证死者咬了笔头之后，立即中毒猝死。”林晓说道，若不是猝死就没法造成毛笔贯穿口腔的现象。
高云霄皱了皱眉头，林晓这话里有深意，道：“你的意思是，凶手谋划已久，不是短时间内引起的仇杀？”
林晓黛眉轻蹙，点头道：“不但筹谋已久，而且十分谨慎。这个案发现场恐怕是没有任何多余的线索了。”
高云霄磨了磨玉扳指，道：“你的确有些本事，要是早点让你来验尸，我就不用在这屋子里找一夜的线索了。”
“你们辛苦了。”林晓早上看到高云霄的确很疲倦的神色，在车上都能打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