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话脱口而出，宋老二低头对上面前小丫头黑幽幽的眼神，没来由地又有些气弱，干脆抬脚绕过面前的小身板，还不忘嘟囔一声，“丫头片子上学有什么用，这不浪费钱嘛！”
宋宴宁转身跟上去，等宋老二在放下旱烟杆在院子里洗了手进屋坐下，才上前走到这人对面，“老宋，宁最近这几天有点飘啊！”
宋老二：“······你叫你爹什么？”
“老宋。”宋宴宁又咬字清晰地重复了一遍，“同样是当人爹的，大伯能让欣宝上学，我跟大姐为什么不能上？”
宋老二秒变嘲讽脸，“你们俩能跟人欣宝学？欣宝那丫头从小就聪明，长得也好看，人长大了可是要嫁到城里去的，没文化能行？你跟你大姐就别想了，跟你爹我还有你们娘一样，一辈子都是地里刨食的命！”
宋宴宁深吸一口气，再一次觉得宋老二脑子有问题，还是很大问题。她就没见过这么死命夸别人家孩子贬低自己亲生儿女的。
“宁怎么就认定我跟大姐长大一定会没欣宝有出息？我们上学读书，就是为了长大后有出息的。”
“得了吧，三岁看到老，你姐只会干活，你就会吓你爹我，来娣光知道吃，指望你们仨，我还不如指望你们娘肚子里的呢。”
宋老二越说越来劲，“再说了，你们俩去上学，家里的活谁干？你娘再过几个月显肚子就得藏家里不能出门了，你爹我还得赚钱养儿子，你们俩再去上学，让来娣照顾你娘？”
“上学又不是必须得天天呆在学校，不上课的时候我跟大姐也能干活。”
“那上学还得交学费呢，一个人一学期就是两块钱，你们俩就得四块，反正我是一块钱也拿不出来。”
宋宴宁还要再说，宋招娣小跑着从外头进来，“爹。”
宋老二眉毛一竖，“怎么地，招娣你也跟二丫头学大胆了是不是？”
“不是，”宋招娣忙摇摇头，“爹，您让二妹去上学吧，二妹脑子比我聪明，我留在家干活照顾娘就行。”
“姐，”宋宴宁没想到这是个来拖她后腿的，她要上学是为了谁啊，忙伸手扯了扯宋招娣的袖子，低声道，“咱们之前可不是这么商量的。”
“上学这事，”宋老二看看面前站着的两个闺女，“我公平得很，谁也不去！”
见鬼的公平！
宋宴宁声音一冷，“宁就是不想花这个钱？”
宋老二干脆地点点头，“没错，半年四块钱，老子买点啥不好，非要让你们俩去念没用的书。”
“我可以打欠条。”这是宋宴宁一早的打算，她本就没想着能从宋老二身上刮出钱来，她也不想用宋老二的钱。
打了欠条，这钱就算她借的。
等两个月后把手里的铜钱卖给那个来老河沟的古董贩子，她就可以立马把钱还上。
“打欠条？”宋老二差点听笑了，多看了眼二女儿一脸认真的模样，“那你打算借多久，再说了，你哪来的钱还我？”
“借三个月，三个月后，我把借的钱一分不少还给你。”
“那要还不上呢？”
“我就再也不说我和大姐要上学的话。”
“行，”想他在砖厂搬砖，一天也就能挣不到一块钱，两个小丫头片子又能干什么，还三个月挣四块钱，做梦呢，想到这宋老二当即点了头，“我也不用你打欠条，二丫头你记住你今天的话就行。”
“你们爷仨说啥呢？”伴随着声音，林桂花扶着还没显怀的肚子进来了。
“俩丫头要去上学。对了，你们俩上学归上学，家里的活照样得干。”
林桂花眉头一皱，“上什么学？”
“搁我这闹呢，刚回家就把我拦大门口了。”宋老二摆摆手让两个闺女出去，“你也别气，她们要上就去上，我倒要看看能坚持几天。”
“这俩丫头这段日子越来越大胆了。”林桂花看着女儿出去的背影，“你也是，以前不挺会教训人的吗，这几天怎么哑巴了？”
“咳。”宋老二摸摸鼻子，他这不是为了他们全家着想吗，二丫头有点邪性，他是真怕这丫头哪天真的发疯，送他们这一家上路。
偏偏媳妇又怀孕了，他还不敢说出来怕吓着小儿子。
当爹的心里苦！
出门走到院子里，宋招娣步子就是一顿。
宋宴宁扭头去看她，“怎么了姐？”
宋招娣看着面前这个越来越大胆的妹妹，“你居然敢跟爹打欠条，咱们去哪赚四块钱？废水瓶子纸壳子一斤才卖不到一毛钱，咱们全村也没有一百斤破烂让咱们捡。”
“钱的事姐你就被操心了，我有办法。”
宋招娣一脸狐疑，“你有什么办法？”
“这你就别管了。”宋宴宁企图含糊过关，“对了姐，把你存的钱拿出来。”
宋招娣脸上的狐疑秒变警惕，“你要钱干什么？我可没存多少。”
宋宴宁哭笑不得：“咱们学费暂时是有了，不还得买纸跟铅笔橡皮吗？”
进了西屋，宋招娣把她存钱的小铁罐字给找出来，“二妹，要不还是你去上吧，我就不去了，两块钱三个月，我没事多去找找废品啥的，应该能攒出来还给爹。”
宋宴宁刚从铁罐里捏了几枚一分两分的硬币出来，闻言手指一顿，“不行，要上学就一起。”
“那你跟我说说，怎么赚钱，不许含糊我。”
宋宴宁：“······”
她以前怎么不知道这丫头这么较真呢。
她只好晃了晃自己手腕上的铜钱手链，“我给它们找到买家了。”
宋招娣表示怀疑，“真的？怎么找到的？”
“听人说的，姐你别问是谁了，那人不让说。”
宋招娣这才半信半疑地点点头，“卖的时候我能跟着吗，你可别被人骗了。”
就都能被骗那就是她的奇耻大辱了！
“再说再说，先数钱。”
小铁罐里的钱也不多，最大面值是两毛，还就只有一张，几乎都是一分两分的，是宋招娣平时捡废品卖给来村里收破烂的一点点攒下来的。
总共八毛六分。
宋宴宁本想全都拿走，抬头看见宋招娣一脸的心疼，只好又放回去一半，“那我明天去镇上书店买纸和铅笔，姐你在家缝书包吧。”
“真要上学吗？”
宋招娣小脸还有些恍惚。
宋宴宁朝她重重点点头，“上，不光要上小学，还要考初中，高中，大学。姐，咱们要让爹看看，女孩子也能有出息。”
宋招娣看着妹妹认真的模样，愣了愣，唇角忍不住往上勾了勾，“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