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玉台点头,小心翼翼地护着苏墨言,走出了苏家的大门。
门外,阳光灿烂。
苏墨言出了苏府,便再也没有回头。
她背影消瘦,却又凛然不可侵犯,仿佛再大的风浪也不能让她低头。
萧玉台的视线有些探究地追随着苏墨言的背影,他见过无数名门望族,却无一者能像苏墨言这般,仿佛在千难万险里锤炼出的如松如竹的气质。
略做思考,萧玉台唤来侍卫长,嘱咐了他几句,才跟着苏墨言上了来时的马车。
他们是从内城来到这小西胡同的,来时已经派人处理过这条路,故而走的还算顺畅。
不过小西胡同虽是京城边上,可好歹是京城。而且因为此处大多住的是平头百姓,而非达官贵人们,所以更添了些热闹的烟火气。
马车外人声鼎沸,南来北往的人们说话都带着各地的口音,听着诙谐又生动。
萧玉台宫廷华乐听不过不少,却几乎没听过这种一般人看来,再寻常不过闹市的声音。
这充满了烟火气的声音,像是一团熨帖的热气,把萧玉台的思绪也放松了些。
只是苏墨言,在回摄政王府的路上异常沉默。
她身上还是来时穿的那件月白银留仙裙,听到马车外的声音,便将那层薄薄的贡绸帘子掀开一角,半支着手臂,看着帘子外的熙熙攘攘。
萧玉台不知为何,脑子里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苏墨言看着帘外,萧玉台便看着她。
苏墨言的眉目如画,但是此时好看的星目却罕见地半敛着,叫人看不清她的神情。
这让萧玉台皱了皱眉,好半晌才闷闷地开口,“你,还好吗?”
苏墨言有些意外地转过头,看着萧玉台,“王爷说笑了,我好得很呢。”
她只是有点感叹,区区一个孩子,果然比不上苗沁自己的丈夫。
说完,她好像自己也觉得好笑一样,嘲讽地勾起了唇角。
萧玉台垂眸,似是有些不悦,“本王说了,以后我会护着你的,你不必在本王面前掩饰。”
苏墨言蹙眉,意识有些抗拒,“王爷不必如此,我们不过各取所需罢了。您这样会让我误会的。”
萧玉台愣了愣,认真道,“本王信你。”
苏墨言微怔,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你信我什么,我们认识才不到几天,你怎么就信我了呢?”
萧玉台仍然默默地注视着苏墨言,反问她,“那本王为什么不能信你?”
苏墨言哑口无言,只觉得今日的萧玉台格外不对劲,便有些别扭地别过头,像是在赌气一般,“随你吧,反正万一信错了人,你以后可别哭着鼻子来找我。”
萧玉台见她难得有些骄纵的样子,只觉得苏墨言这个人在他脑海里也更加生动,更加清晰了起来。
他不禁用心缓缓在脑海里勾勒出苏墨言的眉眼,还有一颦一笑。
像鸿羽拂过春风,春风又将浮云揉碎,飘飘乎,涟漪骤起。
这陌生的感觉让萧玉台无所适从,但是又瞧见苏墨言偏过头的那半张漂亮的侧脸,只觉得心头软得不可思议,嘴角也浅浅地勾起好看的弧度。
表面上看风景,实际上依旧悄悄注意着萧玉台的苏墨言悄悄一瞥,却看到他笑了起来。
苏墨言一直知道萧玉台很好看,只是他威仪甚重,几乎从未见他笑过。
今日一笑,便像万年冰山融化了一般,好看的让人窒息。
连前世饱受互联网美人轰炸的苏墨言,也不禁看呆了片刻,实在美色惑人。
萧玉台观察到苏墨言的视线,有些奇怪,“你看我作甚?”
这句话本只是简单的问句,但是落在后知后觉自己被抓包的苏墨言耳里,免不了有些质问的色彩。
失策啊失策。
顿时看也不看他,“哼”了一声,苏墨言竟恼羞成怒背对着他坐了。
萧玉台难得有些无措,只觉得美人心海底针这句话,不是没有道理的。
明明刚刚还好好的,怎么就突然生气了呢。
萧玉台打定主意,决定回府之后好好问问那些已婚的侍卫们,为何他们的情绪竟然如此多变。
暗自思考的萧玉台,自是没看到苏墨言的耳后也泛起了红晕。
若是旁人看到这一幕,不免要笑出声的。
堂堂摄政王和摄政王妃,在感情上,也不过是个别扭的有情人。
马车还在慢慢地向王府驶去,只是经过这一场,本来隐隐约约的冷凝气氛消失无踪了。
车内只有萧玉台和苏墨言两个人,在两个人都不说话的情况下,车厢异常安静。
安静地可以让萧玉台听到苏墨言的呼吸声,苏墨言也能听到萧玉台的呼吸声。
两人的呼吸声在小小的车厢慢慢交织,逐渐绵长。
微妙的氛围开始发酵。
太安静了!
苏墨言和萧玉台同时意识到了这点。
“你……”
两人同时出声,意识到对方也在说话,立刻停下了。
“你先说吧!”
又是交叠在一起的两句话,两人顿了片刻。
“我……”
萧玉台和苏墨言的目光终于撞在了一起。
他们看到对方的眼睛里只有自己的倒影,风也好,水也好,却都比不上此刻对方专注的眼神。
噗通,噗通。
两人都仿佛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很慢,但又很长。
萧玉台看到苏墨言艳比桃李的面孔,喉头一紧,连忙把视线转向帘外,率先打破这仿佛粘腻起来的空气。
“今日天气不错。”
苏墨言也扭过头,不看萧玉台。
“嗯,今天天气是不错。”
“我也觉得。”
“是吗?”
声音渐渐小了,因为两人都意识到此刻的氛围太尴尬了。
明明什么也没说,但是,果然还是太近了。
车厢又一次陷入诡异的平静。
苏墨言的手在宽大衣袖后悄悄揉着衣料,萧玉台目不斜视,直直的看着帘外。
时间久了,苏墨言终于安抚好了不听话的心跳,开始兴致勃勃地瞧着外面热闹的街市。
来时没好好看,现在一看,也是别有风情。
见苏墨言恢复平时的样子,萧玉台也慢慢放下了心。
眼见快驶过这片闹市了,但苏墨言地视线依旧黏着帘外。
萧玉台立刻掀开帘子,对侍从们说,“停下。”
侍从们听了,立刻训练有素地停了轿子。
萧玉台对苏墨言伸出手,简洁的说,“来。”
苏墨言不解其意,“王爷这是作甚。”
萧玉台这回却不肯多说,“把手给我。”
苏墨言不明所以,却还是把手轻轻放在萧玉台修长的手上。
萧玉台略施巧劲,便把苏墨言打横抱起。
苏墨言只觉眼前一花,她就躺在萧玉台的怀里了。
长这么大,苏墨言从未被人这样公主抱过,一时脸上不知是羞是恼,“萧玉台,你干什么!”
萧玉台低笑,陌生又充满侵略气息的味道充斥着苏墨言的感知范围。
“爱妃,抱紧我。”
苏墨言一时被萧玉台不按常理出牌的行为气得牙痒痒,但是手还是乖乖地环住了萧玉台地脖颈。
他又是一笑,然后便抱着她下了马车。
侍从们一惊,就看见他们的王爷居然亲自抱着王妃下了车,走在闹市里。
然后大步流星,走向一个捏糖人的小摊子。
苏墨言在萧玉台抱着她走路的时候,刚刚的羞恼已经在脸上消了。
这会儿萧玉台抱着她,停在捏糖人的摊子前。
苏墨言好像明白了什么,却依旧假装看不见,“萧玉台,你抱我来这里做什么?”
萧玉台目不斜视,对捏糖人的老人,说,“麻烦老丈为我怀里这位小娘子捏个糖人,要捏好看一些,最好是像她的模样。”
老丈头发花白了,但是看起来还是极精神,笑眯眯地瞧了瞧苏墨言,“好嘞,这位是您夫人吧?两位看起来可真是恩爱啊。”
苏墨言脸上有些发烧,小声道,“我才不是他夫人呢。”
老丈笑眯眯地洗了洗手,摇摇头调侃她,“小娘子啊,莫不是和心上人置了气,才这样说。”
苏墨言自幼便对着善良的人难以冷漠以待,特别是这个老人家和蔼的样子,让她不禁想起了自己前世的爷爷。
但她还是坚持说,“我没有置气呢,而且,我才不是他心上人,只是……”
他们只是关系合作而已。
“小娘子啊,此话差矣。”
老丈一边飞快地捏着手里的糖,干干净净的手只一捏,一扭,便隐约透出了点人形。
“说来惭愧,老丈我这辈子就是个捏糖人的。不过我也在这条街捏了快四十年的糖人了,见过的人,经历过的事可不少咯……”
“老丈这双眼,什么没瞧过?两位一表人才,又互有情谊,明明是佳偶天成。”
苏墨言张口,想说什么。
这时老丈却笑着把捏好的糖人递给她,“来,您拿好咯。”
苏墨言只好接住糖人,却发现捏的正是他此刻被萧玉台抱在怀中的样子。
她忍不住玉面泛粉,可怀里的糖人太过精致,煞是好看,竟让她有些爱不释手。
老丈看了,笑着问道,“您觉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