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老太爷拿着拐杖轻轻敲了两下,看着沈轻柒:“那你想要如何?这东西我们都已经发卖了,沈家这些年的形势并不大好,本念着你是个有孝心的姑娘,谁曾想你瞧着沈家落魄,便想安稳的做你的郡主……”
她说着还十分惋惜的叹了一口气,眼眸中有点点的无奈之色。
老者迟暮,唯一放心不下的就只有这家族,而族中最有出息的人却放弃了族中的一切。
“并非是我瞧这沈家落魄便要抽身离去,这是沈家的这群人,除了来陆远侯府打秋风,你们还做过什么?”
“寒冬腊月,我要洗自己的衣服,只穿薄薄的秋衫,手都冻红的时候,你们做什么呢?”沈轻柒直着身子质问,眼眶却红了一下,她的气势虽是足的,可言语中易带着点点的哭腔。
“你们只知道把自己那些脏衣服一并送过来,还骂我们家小姐是贱人,生来克父克母,才害的你们沈家没有前路。”
小荷愤愤不平的开口,又拿着帕子,小心帮沈轻柒擦去泪水,她那有些红肿的手登时便露了出来。
伤了冻疮的手,即便是有这段时间的养护,也断然不会更好了。
沈轻柒抬手把这个帕子推到了一旁,手上的红印比小荷手背的更要严重:“过往之事已经过去,这十年的时间,你们无一人愿意为我说一句话,只把我当做最卑贱的人。”
陆远侯府的尊贵嫡女,府中有堆成小山一样的金银,自小便含着金汤勺,便是皇宫那种地方她也进出过许多次,这样的人如今却只能穿着薄衣,还要洗衣服?
剩下的话,即便是沈轻柒不说,众人也能明白,若是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沈家这群人真是过分极了,若没有陆远候,又怎会有他们的如今?”
“一群老少爷们不思进取,每年都来打秋风,还仗着自己长辈的身份让人无法拒绝,真是好笑极了。”
“谁家若是遇上这样的亲戚,只怕巴不得赶快清理门户呢,要我说,这位小郡主还是年纪太小,竟然只是断绝关系。”
众人低声议论却已然偏向了沈轻柒,而沈轻柒此时仍看着他们,不知有谁喊了一句:“全老爷子来了!”
这位老爷子乃是京城书法界的能手,若非是有骆闻汀相邀,只怕也无法让这位出面。
全老爷子穿一身藏青色的棉袍,到了这里之后便先笑了:“小子,若是你拿出来的东西不能让我满意,小心我去找陛下告你一状,就说你糊弄我这个老头!”
“小子也是不清楚情况的,只是听说有人拿来了陆远侯的字,才特意请您看一看。”骆闻汀连忙笑了笑,又拱了拱手让人把这所谓的真迹送到全老爷子面前。
全老爷子只随意扫了两眼,抬手便直接将这东西撕成了碎片,任由纸屑纷飞,他面上有薄怒:“别的事情也就罢了,陆远候是何等的人,怎会写出这么软趴趴的字来?”
“便是随便从初学者之中拉出一个来,也写不出这样的东西!”
沈老太爷眼中也有些怒火,他冷冷的看着全老爷子,拄着拐杖往前走了几步,颇有些急切:“这本就是我们沈家的私事,你这个老东西又何必过来插手?”
“别人是什么规矩我不管,到我手中的假货自然是要被销毁的,你好似是沈家老辈?如今这么多人欺负一个小女子,算什么本事?”全老爷子说着,便站在了沈轻柒的身侧,瞧着这小丫头红肿的像猪蹄一样的小手,眼中不由拂过些心疼,更有些心虚。
早些年的时候,陆远侯便曾拜托过他来照顾沈轻柒,只可惜,他后来为了找到一副字画,一直在京城以外,偶尔回来也待不了太久,匆忙的来匆忙的走。
便平白欠了陆远侯的人情,如今更没想到这人如此不要脸皮,竟仗着身份过来胁迫沈轻柒,她不过是个柔弱的小女子罢了!
“老爷子,我今日过来是要自请出族的。”沈轻柒忽然开口。
全老爷子呼吸愈发粗重,面上的怒火亦是越来越浓:“你们倒是不要脸,看着小姑娘一个人守不住家产是吗?”
“早些年,陆远侯与我便有些私交,我二人亦师亦友,这丫头许久之前便是我的记名弟子了,今日,我正式收她为徒。”
有全家做后盾,沈轻柒自然能够无所顾忌一些,再说,全老爷子也算是京城鸿儒,便是天子也曾在他手下学过,也称得上是一句帝师。
整个京城谁人不知路远,侯宇轩老爷子的交情若非是有这层关系,骆闻汀也不敢冒昧地把这老爷子请过来,他这火爆的脾性,说风便是雨,真要做出个什么事儿呢,只怕还止不住呢。
“你可想清楚了,沈家才是你的本家,寻常人即便与你再怎么亲近,也无法助你!”沈老太爷如今已经憋了一肚子的火气,拐杖在地面上不规则的敲击着,分明是在显示着怒火。
沈轻柒便心安理得的躲到全老爷子身后,面上带着些惶恐:“我……”
“全家上下一定会尽力护着丫头周全,她手中的钱全是她的,与我们一文钱的关系也没有,你可敢如此开口?”全老爷子抬手在沈轻柒的后背上轻轻拍了拍,仿佛这样便能给她些底气。
而沈轻柒也没有让他失望,深吸了一口气之后,便脆声开口:“是沈家先辜负我的,每个人都在惦念着陆远侯府的钱,我今日便将话放在这,若我死了,这些银子便上缴国库用作民需!”
“爹爹在的时候便常说,百姓活的才是最艰苦的,我这些年也算与他们感同身受,若是有足够的钱粮可以分发下去,对于百姓而言也是件好事。”
“好孩子,你生就是他的女儿,便是受尽搓磨,也没有忘却本心。”全老爷子听着沈轻柒补充的话,面上的笑意更浓,在她的后背上欣慰的拍了两下,不大用力,可沈轻柒的脸色却更白了一些。
“我再问你一次,你真要放弃与你同根同族的家族亲眷,而选择一个外人?”沈老爷子怒火已经到达了一定程度,他再次质问:“想要离开家族,是有套规矩的,你这身板可能承受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