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忽地想起,诸多益处的同时,便是她失去了因厨房事务光明正大出营的机会,往后怕是难以再去外头寻药草了,只能将手头上的这些省着点用。但草药用一次往往就要消耗掉许多,这毕竟不是长久之计。
就在她又陷入苦恼之时,被杨辰晔的卫兵唤了去。
“李姑娘,既做了将军的丫鬟,往后的生活想是会好过许多。我也不多言了,就是叮嘱姑娘一声,往后便都由姑娘为将军上药了,我毕竟手脚粗笨,往常也是将军不嫌才为将军做些事。往后姑娘定能细致地照料好将军。”
李语馨一一应下,又说了些客气话。
估摸着时辰是该换药了。
李语馨先前也偷偷研究过军医给杨辰晔配的伤药,是中规中矩也并无差错,不过她自制的那瓶药所用的原料药性都与其不相冲,可以同时使用,不仅不会削弱药性,还会效果更佳。
她收拾好东西,便去帮杨辰晔换药。
杨辰晔虽不是风流之人,但家境富裕,未在军中之时也是有丫鬟服侍,此时并未过多扭捏,便褪下上衣,露出上身。
倒是李语馨有些羞赧,身为女子,除了自己的丈夫,她可没有目睹其它男人躯体的经验。虽说杨辰晔就是她前世的夫君,但如今再次如此近距离地面对他这精壮宽厚的上身,依旧忍不住脸颊发烫。
揭开层层包裹的纱布,当那长条伤痕显露出来时,李语馨一下子专注了起来,其他纷杂的情绪都被抛之脑后,这伤口定得好好护理,不得玩笑处之,免得日后落下病根。
在仔细清理伤处之后,李语馨先是拿出自己制作的药细细地敷上了一层,毕竟这药难得,效果更佳显著,而后才将军医开出的药仔细敷上,再重新将伤口包扎好。
杨辰晔自是不曾呼痛,连身子都未抖动一下,仿佛根本没有感受到疼痛。但李语馨面对这狰狞的伤口,不敢用力,食指轻柔缓慢,万般小心。
她专注于手上的动作,未注意到杨辰晔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已久,眼神逐渐复杂。
杨辰晔征战多年,虽武艺高超,但战场之上哪能毫发无损,大小伤口都是家常便饭,不同时期不同条件之下,他也用过各种伤药,久而久之,对伤药也是小有研究。
他认出最先敷上的是李语馨那日来送的那瓶药,此药虽其貌不扬,品相很是一般,看得出来制作粗糙,但用在伤处却是十分温和,没有什么刺痛感,甚至从伤口传来一股清凉之意,这药若是真有功效,必是上乘之品!
而李语馨是他亲自从她家中买来的,她的出身他再清楚不过了,事后也曾派人再次暗中调查,确认她的身世就是那般一目了然。
然而,若是其中并无差错,她怎么可能会有这般上乘的药品?
虽说这好药是用在了自己身上,至少此时李语馨定是在助他恢复伤势,对他没有恶意,杨辰晔也不想三番两次怀疑她,但这实在令他想不明白,其中确有蹊跷。
“这药倒是比往常用的舒服许多,你是从何处得来?”杨辰晔敛下目光,装作不动声色地问。
李语馨蓦然回神,看了看自己手中的药瓶,心思转动一番,突然就读懂了杨辰晔隐藏在这寻常问话的怀疑,心中一惊,自己自认为重生后常常思虑周全小心行事,却是没想到这一层!
杨辰晔竟如此敏锐!
李语馨暗道不好,灵机一动,为这药想好了来处。杨辰晔被李语馨的说辞闹得心神动摇,而后不知为何,又想起了自己那已经亡故的妻子。
曾经她便是医术了得,自成亲以来,他习武留下的许多伤痛都是她亲手诊断医治,再也不假他人之手。
她控制好表情,做出不愿明说的模样,而后吞吞吐吐地叙述了自己的故事。
“我自小家境贫寒,都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但我那恶毒嫂嫂实在好吃懒做,在她的逼迫下,自有记忆开始便是在学着端茶送水,打扫屋子。”
“年纪极小之时我便得做许多别家比我年长的孩童都不做的活,因为实在太小,许多事情竭尽全力无法做到完美,此时便会被嫂嫂用藤条抽打。”
“往后许多年里,嫂嫂愈发欺侮得过分,每日非打即骂,我身上总是布满伤口。”
“再加上我在家中不曾吃饱穿暖,身体羸弱,遭不住这般欺凌,好几次差点挨不过去,许是命硬,每一次都惊险地活了下来。”
李语馨酝酿情绪,眼中渐渐蓄上了泪水。
“之后一次大雪,屋外极其寒冷,衣衫单薄却还是被嫂嫂打骂着赶出了家门。外头一片银白,无处可遮蔽风雪,只能在雪地中瑟瑟发抖。”
“正绝望之际,是路过的好心人救助了我。那人许是看我着实可怜,不仅分我干粮,看到了我的伤势后还将随身携带的一些外伤药与内伤药留给了我。”
“那人应是一位医者,医者仁心,他有心助我逃离折磨,但得知了我是受家人毒打,知道此事乃是家务事,他身为外人不便插手,也知这药量毕竟有限,只能应付一时,用尽了就没有了,就将一些配方告诉了我,可供长久使用。”
“我第一次用上那般药品,也知往后或许得靠他们苟活,便一直死死地记住,不敢忘却。”
“这药的效果着实显著,这便将曾经带来的一瓶献给了将军。”
李语馨的故事半真半假,但此时她却是真真切切地对这身子的原主起了怜悯之心,心中难过,面上之悲伤也不再是刻意伪装。
杨辰晔想起初见之时李语馨家人的粗暴行为,不难猜测她从小到大过的是怎样艰苦的生活,心中唏嘘不已,又看着她胳膊上无意间露出来的那些未痊愈的伤口和手上各种各样的老茧,已是信了九分。
又看到她精致的脸上露出的伤痛之情,心中猛然一痛。
如此可怜又坚强之人,杨辰晔不禁有些自我怀疑,是否是自己太过疑神疑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