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了肖大洪的饭馆，赵鹤星找了个避人的街角略微站了站。
现在是早晨九点，她离家一天，赚了四十九块钱。
四十九块在1980年已经是一笔不小的财富，须知今年下来的新米，也才一块四毛三一斤，四十九块钱能买三十五斤大米。
赵鹤星早年读过文献，1980年实行的是计划经济，口粮定量供应，成年人月供标准在二十五到三十斤之间。城镇居民二十五斤半。
也就是说这四十九块钱，几乎是一个成年人一个半月的口粮。
赵鹤星低下头看了一眼手里皱巴巴散发着鱼腥气的钞票。
当然，她现在也可以拿着钱就回家，或者是给弟弟妹妹还有妈妈买些必需品，以解燃眉之急。
可是这钱花完了之后呢，难道她还要去偷鱼？
赵鹤星早早就明白了，钱这东西，是不能攒的，只会越攒越少。
最可靠的办法，就是以这四十九块钱做本钱，让钱生钱。
赵鹤星走出巷子，随意找了一个路人问了路，顶着大日头直直奔着纺织厂去了。
赵鹤星还是赵星的时候，她婶婶就是纺织厂的女工，在厂里兢兢业业干了一辈子，直到下岗。
所以对于纺织厂内部的事情，她是很了解的。
三爻镇的纺织厂很好找，就在第五小学的旁边，一条种满了梧桐树的小路一直走到底就是。
赵鹤星在纺织厂街对面的大树下找了个位置，观察了许久，这才走上前去。
厂门口的传达室里，坐了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大爷。
老大爷穿了一身已经洗的看不出颜色的劳保服，鼻梁上架了个老花镜，正聚精会神的看报纸。
赵鹤星走过去往传达室窗口一靠，弯下腰把头伸了过去。
“大爷，看报纸呢。”
赵鹤星笑眯眯的看老大爷，满脸热情。
老大爷转过头，低下头从镜框上方看她，“姑娘，你找谁？”
赵鹤星忙道，“大爷，我是来镇上办事的，想跟您讨口水喝，您看方不方便。”
赵鹤星一面说，一面从兜里掏出一根烟来，两只手恭恭敬敬的端给了老大爷。
这也是巧了，这老大爷是个老烟枪，奈何门卫工资低微，他消费不起香烟，只好时不时的蹭人家一根，要么自己拿廉价烟叶和纸片子随意卷巴卷巴，权当解馋了。
赵鹤星的手一伸出来，一股子诱人的香味直蹿向老大爷的鼻子，老大爷当即就没了魂，控制不住接过了赵鹤星手里的香烟。
“呦，还是大前门呢！”
大爷扶着镜框仔细一看，惊喜的喊出了声。
说罢，大爷眉开眼笑的看一眼赵鹤星，起身给她打开了传达室的门。
“这大热的天，姑娘，快进来，大爷这里有晾好的凉茶，喝了解解渴。”
大爷一边让赵鹤星进来，一边拿了个缸子给赵鹤星倒了一缸子茶。
赵鹤星也不客气，接过茶杯来一饮而尽，末了拿手背擦了擦嘴，冲着大爷甜甜的笑，“大爷，您这茶真好喝！”
大爷看赵鹤星怎么看怎么喜欢，也赶忙给自己点燃了香烟，享受的抽了一口。
“哎呀，就是这个味儿！”
大爷这口烟吸的舒服的眯了眼，不由的感叹道，“这抽烟啊，还得是咱们的大前门，味儿够冲，提劲儿！”
赵鹤星忙的从身上掏出个烟盒来，里面只剩下了半包香烟。
“大爷，你要是喜欢，我这里还剩下这么多，我一个姑娘家的也不抽烟，就送给您啦！”
大爷眼睛一亮，忙不迭的接了过来。
“那感情好！”
两个人边抽烟喝茶，边聊了一会儿天。
闲谈中，赵鹤星这才知道大爷姓李，是这纺织厂的老职工了。
“大爷，您跟我妈是本家呢，我妈也姓李。”
李大爷哈哈一笑，看赵鹤星的眼神意味深长，“姑娘，你今儿来，是找我老头子有事吧。”
赵鹤星一副被拆穿的模样，面上闪过一抹不好意思，道，“还真叫您老给说对了，我冒昧前来，是找大爷有些事。”
李大爷今儿这烟抽的心里舒坦，索性道，“成，既然咱们还是个本家儿，那你说说看，找我有什么事？”
赵鹤星想了想，一脸求教的神色。
“大爷，是这样的，我知道咱们纺织厂经常会有次等品或者是不合格的纺织品，会私下处理。这不，我来就是想来探探路，看看有没有法子能弄到一批这样的货物。”
“我一看大爷您就是咱们厂子几十年的老职工了，您说，这还能有您不知道的事儿？我觉得啊，这事除了您，旁人都不好使。”
赵鹤星几句吹捧，李大爷倒是受用。
他满意的点了点头，道，“丫头，大爷看你也是个敞亮人儿，今儿你来找大爷，可是找对了。”
李大爷起身走到窗边往外看了看，又回到赵鹤星身边，低声道，“我那徒弟，正好就是车间里管残次品的。你说的对，质量不合格的残次品，厂里是不会要的，按照规章制度，只能销毁。”
李大爷砸了砸嘴，道，“不过要我老头子看，这些残次品虽然不符合工艺目标，可那也是好布头子。还有那些个毛巾啥的，那都是好东西。咱们国家工人技艺高超着呢，即便是残次品，能残到哪儿去？”
李大爷一脸骄傲，赵鹤星忙道，“就是呢，所以我这不斗胆来走您老人家的门路来了，还望您老人家给我指条路，我感激不尽！”
“嗨，说什么感不感激的，咱这也是为国家节省资源嘛。”
李大爷从旁边扯了一张纸，在上头刷刷写了几个字，而后叠好交给赵鹤星。
“一会儿十二点，厂子准时下班。你瞅着人都走光了，就去后门上等。我叫我那徒弟去后门接应你，他那里东西多得是，你要啥都有！”
赵鹤星喜出望外，接了纸条忙的站起来。
“大爷，今天这事，多亏您老人家了。我看您老人家和我爹一样爱抽烟，下一次我再来，指定还给您带好烟孝敬您！”
李大爷哈哈笑道，“那感情好，那我老头子可就等着你的香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