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息怒,”沈轻韫轻声道:“都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且秀玉是女儿身边的人,女儿素来用顺手了,不如留着她将功折罪。”
“想来经过此番波折,往后她定会一心一意,更仔细的伺候女儿。”
沈励怒色未消,见她神色坚持,沉声道:“心善是好事,但决不可纵容,万一再酿成大错,终归于你不利,”
这话,听起来像是任由她去,沈轻韫受教的点头,“是,多谢父亲,回头女儿就罚没秀玉一年月钱,好叫她引以为戒。”
沈励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面上确实一派深沉,没想到这个贱种竟然这般恋旧,非要留下来秀玉这个奴婢。
他眼中闪过算计,嘴角勾起一抹阴涔涔的笑意,这样也好,必要之时,秀玉也是一把能杀人的刀。
想到这个贱种竟敢如此惹是生非,害得侯府不安宁,他就恨不得立刻弄死她。
可偏偏,眼下满京城都上了心。
继母费尽心思毒害嫡女,这样的事已经传得满京城都是,孙氏下葬之时,她生前好友都各个避之唯恐不及。
甚至影响到侯府声誉,就连他这个一家之主都面上无光。
沈励恨恨咬牙,眼下只得再让这个贱种苟活一段时日,终有一天,必叫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沈轻韫目送他远去,这才扭头看着秀玉,“起来吧。”
秀玉千恩万谢,重重磕头之后,才局促的起身,满脸都是愧疚。
沈轻韫带着秀玉回到自个儿的昙鸾院。
院名是母亲在世时取得,母亲信佛,更喜爱昙花,故得此名。
蝉衣掀开垂帘,请着姑娘入内,瞧见姑娘身后的秀玉时,神色微微一亮,刚进入屋子的沈轻韫这才想起身后的秀玉,顺道嘱咐道:“蝉衣,带秀玉下去,让她好好歇歇。”
“是,姑娘。”蝉衣顺道反手放下垂帘,示意秀玉,跟她走。
屋中的青黛忙上前搭手,替姑娘除下身上狐裘,并接过姑娘抱着的手炉,这才得空道:“姑娘,方才二姑娘又晕过去了呢。”
“哦,那真是母女情深。”话是这么说,她面上可没有半点动容,反倒拨弄着手指,如今的指甲透亮玉润,不是那时在宫中辛劳,还要染着蔻丹的艳丽。
虽然清淡,但瞧着总是舒心的。
青黛奉茶上前,见姑娘接过,想着二姑娘那般心气儿,先前夫人刚停灵时,她就蹦跶着,嚷嚷大姑娘为何不去跪灵,好歹母女一场,竟这般不孝顺体贴。
还是姑娘稳得住,反将一军。
让二姑娘并死去的孙氏都面上无光,更是在二姑娘每每哭晕后,都遣府医跟紧点,在整个丧仪期间,务必让二小姐时刻清醒着,这才能全了亲母女一场的情分。
青黛越发佩服姑娘聪慧,含笑道:“如今孙氏已经下葬,二姑娘可算能踏踏实实晕过去了,都是姑娘仁心呐。”
想到那二姑娘哭得晕了醒醒了晕,神情悲戚不说,更是消瘦许多,照大姑娘的原话说,那才叫孝子贤孙呢。
沈轻韫放下茶盏,思及如今收服了秀玉,又重挫了孙氏母子三的锐气,保住了弟弟意年的爵位,她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不论如何,能得到老天爷眷顾,重来一回,总是好的。
那些曾经被蒙骗的真相,错付的真情,还是可以补救的。
她要护住侯府荣光,要护着弟弟安然长大,更要看着他承袭爵位,让孙氏的那对庶出子女都一边去,本就是妾被扶正,按着根脚来说,终归是名不正言不顺。
她紧紧捏住绢帕,呼吸都变得急促,她还要有仇报仇,让虚情假意令人恶心的沈励,不得善终。
外头大雪纷纷扬扬的,自窗前望去,入目皆是素白,倒和府中丧仪相得益彰。
屋中的炭火烘得人昏昏欲睡,沈轻韫正忍不住打瞌睡呢,就被叫醒了。
“什么?”她眨了眨眼,似是没听清,青黛哭笑不得,重重点头道:“是真的姑娘,宫中来人,请姑娘入宫面圣。”
入宫!
沈轻韫深吸一口气,像是被人当头敲了一棒子般,彻底清醒过来,孙氏已死,陛下难不成……
她声音微沉,“更衣。”
青黛和蝉衣齐齐上手,有条不紊的为姑娘更衣打扮好,因着守孝期,姑娘头上所戴都得清减,免得叫人挑错。
“就那身白底月白绣花的吧,”沈轻韫见两人捧来衣裳,做主道:“毕竟是面圣,太过素白也显得不敬。”
如此,再披上狐裘抱着手炉,便是最妥帖不过。
内官也说‘陛下体恤沈大姑娘体弱,便特允大姑娘乘车入宫。’
于是,她越发心安理得,直到入了御书房。
“臣女沈轻韫拜见陛下。”
忙于国事的承明帝素来兢兢业业,即便是传召空档,也在不停歇的批折子,直到听见底下问安声,这才回过神来。
“阿昙,许久不见,怎得还如此生分?”承明帝放下笔道:“快起来吧,来人,赐座。”
沈轻韫乳名阿昙,乃是母亲昔年所取,知道者不多,眼前的承明帝却是一个,无他,承明帝心中白月光一样的存在,便是母亲。
只是祖父膝下唯有母亲一个掌中珠,更是不愿母亲入宫蹉跎,许是上一辈的情路坎坷,于是自小沈轻韫便多得圣意庇护。
这也是,为何她一个没落的侯门女,可以被赐婚太子的缘故。
果不其然,承明帝提起了赐婚之事,像是故意在此时机,想要给她做脸一般。
“陛下厚爱,”沈轻韫起身跪下,一脸坚定,“只是臣女不能昧心应下。”
“哦,这是为何?”承明帝好整以暇的看来,毕竟是一国之君,神情中没有半点的愠怒,只是眼神依旧犀利,让人始终提心吊胆的。
“陛下,母亲当年就后悔不迭,说是因着早产生下臣女,以致臣女身子孱弱,甚至将将三岁才会行走,从小到大更是汤药不断,这才续命至今。”
沈轻韫一脸不安的道:“陛下仁慈,可臣女得有自知之明,太子妃之职须得掌持东宫诸事,更要孝敬长辈绵延子嗣。”
她面上一抹苦笑,瞧着就让人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