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明帝呼吸微滞,面上闪过一抹动容,似是回想起了什么往事,再看向跪着的沈轻韫时,眼神柔和无比。
更是向身旁的内侍高铭挥手,高铭忙把人扶起,安置在凳子上。
沈轻韫轻咳几声,脸色变得煞白,更是顺了许久的气,这才能如常说话,“陛下,阿昙母亲早逝,幸得陛下照拂,这才顺遂长大,然太子身负重担,阿昙心念皇恩,更是不能添乱,恳请陛下为太子另择良缘。”
她一脸真诚,起身恭敬道:“阿昙只愿我大隋国祚绵长,天地同光。”
如此肺腑之言,着实让承明帝心神一动,更是感念地拍了拍她肩膀,朗声赞道:“好,如此肺腑之言,朕听得甚是欣慰!”
“此事,朕心中已有数,你无需多虑。”
听到这话,沈轻韫终于心中一松,知道曾经那条苦涩多艰的太子妃之路,在与她背道而驰。
自御书房告退前,她原本是想径直出宫的,毕竟宫中乃是非之地,可偏偏陛下话音一转,“既入宫了,就去慈安宫那边吧,太后很想你呢。”
如此,她不得不转道往后宫而去。
刚踏上途经御花园的鹅卵石蜿蜒道路,沈轻韫一眼便见着前方不远伫立的两道人影,呼吸顿时微窒。
领路的内侍安年也见着两人,赶忙躬身行礼道:“小的见过太子殿下,子书先生。”
纪玚,她曾经同床共枕七年的夫君。
沈轻韫拢在袖中的手死死攥紧,面上却不动声色,垂首看似温顺的屈膝行礼道:“臣女沈轻韫见过太子殿下,子书先生。”
听到她的名字,纪玚眉头一挑,他知道此女,溧阳侯的嫡女,也是先生意欲让他拉拢的人之一,只是听说近日溧阳侯夫人暴毙,还传出毒害嫡女的丑闻,此事先生也已证实。
溧阳侯府闹出这么大的丑闻,究竟还有没有拉拢的价值只怕还有待商榷。
想到这纪玚轻轻应了一声,随口道:“起来吧。”
纪玚身侧,子书辛一袭白袍长身玉立,衣袂点缀祥云白鹤更衬得整个人温润出尘,清隽儒雅的面容平静淡然,见着她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了。
“你们这是要去哪儿?”纪玚不甚在意的问道。
“回太子殿下,小的奉陛下之命,送沈大姑娘去慈安宫给太后娘娘请安。”安年赶忙道。
看来这个沈大姑娘倒是入了父皇的眼,如此溧阳侯府倒也不是不能用,再则这位要说容貌虽不算多绝色,却也是清丽脱俗,若玉兰含苞待放,身段却也不错,瞧的他不免心中有些难耐起来。
想到这,纪玚清咳一声,又看了几眼垂首低眉顺眼模样的沈轻韫,“既是给太后请安,还是莫要耽搁了,去吧。”
“臣女告退。”沈轻韫再次屈膝一礼,跟在内侍安年身后绕开两人继续向慈安宫去。
纪玚目送两人离开,尤其是落到沈轻韫窈窕摆动的纤腰上时目光微热。
“先生,旁的不论,您的眼光倒是不俗。”他调笑道。
子书辛亦是望着渐行渐远的那道素色倩影,听闻纪玚的话只淡淡道:“溧阳侯府的丑闻不能任由继续下去,这位沈大姑娘……是个变数。”
从那日侯府吊唁开始,他便发现事情开始变得有些不可控起来,不论是本该好好活着的孙氏,还是沈励给这位沈大姑娘下毒一事,本都不该发生或者捅出来,可偏偏全都开始浮出水面。
孙氏之死他暗中调查过,并非如表面上看到那样简单,是有人在暗中操控。
至于是谁,他心中隐有猜测,却又觉得不太可能。
可那些变数,皆齐聚在了这位看起来柔弱温顺的沈大姑娘身上。
……
沈轻韫察觉到了身后的注视,那感觉令她如芒在背,纪玚她并不在意,真正棘手的是子书辛。
此人能跟在纪玚身边十年,便谋反成功推翻一个王朝,足矣用智多近妖来形容,她做那些事的手段并不见得多高明,有心人仔细一查便能发现些许的端倪,这些线索落到子书辛手上他必能清楚。
心口微缩,沈轻韫深吸口气,勉强压下情绪翻涌,和子书辛作对不会有好下场,她今生的目标只是守护意年顺利承袭侯府,顺带着清扫一些仇人,和子书辛的目的并无冲突,想来或许可以找个机会试探一下。
“沈大姑娘,慈安宫到了。”安年躬身道。
慈安宫。
窗前塌上,太后正眯着眼,而屏风另一头,是擅说书的宫中乐姬。
惠嬷嬷早早就安排了人,在她自长廊这头出现时,门口的宫婢就去入内请示,待她引着沈大姑娘到门口时,太后早已经点了头。
只是太后喜爱听话本子,尤其是民间志异,且如今正到了兴头上呢,也不愿喊停。
于是,得了嘱咐的沈轻韫,便是一入内,就听见那清脆婉转的声儿道:“ 封生携那一魂到了延安,依着先前梅女留下的话上门拜访,果见投胎转世后的梅女,只因前生冤情未结,今生虽貌美但却有怪病……”
沈轻韫轻手轻脚入内,朝着太后缓缓行礼,被太后笑着抬手示意,她便静静立在一旁,直至听到封生后来中举,夫妻恩爱,眼底微微一闪。
太后对着惠嬷嬷使了个眼色,惠嬷嬷心领神会,示意乐姬退下,再进来时,便带着太医入内。
“阿昙,坐,让太医给你瞧瞧。”
太后吩咐,沈轻韫推拒不得,便听话的坐在凳子上,伸出手腕,由着太医诊脉。
那太医蓄着短须,瞧着当是极有资历的老大人,收回手后便拱手道:“回太后,沈大姑娘脉象的确异常虚弱,好在毒性未伤极根骨,尚有回寰的余地。”
一句话,既表明了她却有中毒,又安慰了她毒性可以去除。
不愧是太后跟前的太医,就是人老成精。
惠嬷嬷带着太医去了外头写方子,塌上的太后端详着沈轻韫小脸,感慨的道:“天可怜的,你打小身子骨就弱,如今还被那毒妇算计,本宫担心得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