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眼见到苏沐蝶在自己面前寻死,君天啸对苏沐蝶的恨意倒消散了很多。
那般心高气傲的女人,竟也肯毫无尊严地跪在自己脚下,她头撞向柱子的时候,眼里是死灰一般的绝望。
可下一秒,恨意又会从君天啸的心头狠狠升起。
苏沐蝶现在受的一切苦难,都是她自己咎由自取。
时光白驹过隙,转眼已近年关,漫天雪色洒满帝都。
君天啸明黄的轿撵走在皑皑白雪里,脚下是吱吱呀呀的响动。
天边群山萦绕,西北一隅的冷宫更显萧瑟。
目光所及,满目银白,君天啸心念一动,突然就想起冷宫里的女人。
他吩咐侍从停下,独自从轿撵中走下,伸手推开了破败的院门。
房间里的视线极其昏暗, 刺鼻的气味直冲脑门,君天啸极力地忍着不适,迈着步子走进屋中。
昏暗的光线下,一个女人披头散发地坐在地上,她身上的衣服早已脏污得辨不出颜色,她手里抱着一团东西,另一只抓着满是泥土的干馒头,正低着头死命地嘴里塞,然后用力咀嚼。
君天啸瞪大了眼睛,满脸震惊,面前的人,真的是自己记忆中的女人?
那女人,是会在漫天的血光杀戮中不畏不惧,是会在棍棒加身时不屈不挠……
可眼前的这个疯子……
“苏沐蝶。”君天啸试探着开口,他清晰地看见,角落里的女人缓缓抬头,她的眼神是茫然无措的,可慢慢,这茫然无措又化成了一抹怨毒……
她灵活地从地上站起,然后疯狂地扑向君天啸,她嘴里发疯似的念叨,“孩子,我的孩子,你们这群坏人,谁也不能伤害我的孩子!”
“什么孩子?”君天啸瞪大眼睛,下意识地躲开。
苏沐蝶扑了个空,却并不死心,转过头又开始新一次攻击。
“苏沐蝶,你疯了吗?”君天啸退到一个安全的位置,看着苏沐蝶,恼怒开口。
他伸手用力抓住苏沐蝶的手腕,狠狠地捏。
他倒要看看,苏沐蝶到底是真疯,还是装疯卖傻!
苏沐蝶被捏得眉心紧蹙,却没有停下对君天啸的攻击,她不退反进,低下头狠狠咬住君天啸的手腕。
君天啸彻底怒了,抬脚狠狠踢上苏沐蝶腹部。
苏沐蝶被踢得踉跄跌倒,她的后背狠狠撞在墙上,怀里的那团也随之滚落在地。
“来人。”低沉冰冷的声音从君天啸口中发出,十几名侍卫应声而入,将苏沐蝶团团围住,泛着白光的刀刃直指苏沐蝶身体。
苏沐蝶好似全然不知,神色慌张地念叨着孩子,她手脚并用在地上胡乱地爬着,直到找到地上那一团,将其紧紧护在怀里,才又渐渐安分下来。
君天啸在一旁吃惊地看着, 他怎么也没想到,那个曾经在他心里风光霁月的女人,如今竟会这般,成了一个痴痴傻傻的疯子!
那年夏日午后,她回眸的粲然一笑,是烙在自己心里的朱砂痣,也仿佛是一个永远的梦境。
那时的她,一袭水墨白衣身轻如燕,谈笑间揭了令天下妙手名医犯难的皇榜,傲然开口,“这又有何难?”
她被请去皇宫,手中银针起起落落,仿佛不似治病,而是舞蹈。
她浅笑盈盈,立于他面前,主动相邀,“三日之后,碧水山庄,望与之一见。”
过往之间,历历在目。
君天啸神色复杂地看着地上疯疯傻傻的女人,良久,才开口道,“派人给她送来些木炭,还有吃食。”
“这偌大的皇宫,不差她一口吃的。”
贴身伺候的太监眼观口,口观心,领命而去。
不消片刻,屋里便被人重新点上火炉,暖意融融,君天啸坐在唯一的一张木椅上,目光有意无意落在苏沐蝶身上。
她似乎很冷,又或者生病了,可不管身子怎样不适,她的手里都一直紧紧护着那一团黑漆漆满是污渍的脏东西。
她刚刚似乎也颇为在意这东西,那东西……
君天啸突然眸光一紧,想到了什么。
他周身凛然散发出森寒的气息,站起身就来夺苏沐蝶手里的东西。
苏沐蝶又哪里肯让,一双手死死护着,黑白分明的眸子警惕地看着君天啸,大有种他上前一步就与其同归于尽的架势。
两人剑拔弩张地对视,气氛微妙而尴尬,君天啸的眸光锐如鹰隼,似乎在权衡着什么,冰冷的声音从他喉咙里发出。
“将废妃手中的妖物给朕夺过来,扔出去。”
君天啸实在不敢相信,苏沐蝶竟然抱着那个早已被流掉的死孩子。
她这么做,究竟是想干什么?
一众侍卫很快上前,然而人发起疯来,力气大得惊人。
君天啸又只说夺苏沐蝶手中东西,并未说要伤她,众人摸不清君天啸脾气,投鼠忌器,也只是堪堪将苏沐蝶控制住。
君天啸的脸色阴沉得可怕,他踱步走到苏沐蝶面前。
嫌恶地伸手捏起她的脸,她一张脏污的小脸上尽显灰败,一双眼睛暗淡无光,可双手却紧紧护着那团腥臭之物。
君天啸伸手一把抓住那团,厉声道,“放开。”
身旁侍卫吓得后背冷汗直流,偏苏沐蝶咬牙,却死不放手。
噗嗤一声,那团东西被扯裂成两半。
猩红污秽的血溅在两人脸上,君天啸的眸光死死落在苏沐蝶身上。
苏沐蝶却紧盯着那裂成两半的一团,她神色复杂,好似哀恸,又似悲绝。
她突然蹲在地上,咿咿呀呀地叫着,有些不知所措,突然,她像下了很大决心一般,将地上那团捡起,如珍宝一般护在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