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蓁屈膝跪下,诚恳地道:“臣女失言了,请陛下责罚。”
她虽不怕元宏,却也知万不能当着外人的面顶撞他。男人都是爱面子的生物,何况一朝天子?
冯瑶心里一喜,嘴上却劝道:“陛下息怒,四妹妹也是被锦绣这丫头给气糊涂了,一时失言。”
元宏铁青着脸走进殿来,斜了眼跪在地上容色惨白的锦绣,面色忽而缓和,笑道:“爱妃也知是被你这丫鬟给气糊涂了?爱妃御下有方,你说,朕该怎么嘉奖你呢?”
殿中应声涌进重重侍卫,锦绣如遭雷轰,嘴里发出一声尖叫,扑到冯瑶面前不住地哀求道:“娘娘救我!娘娘救我!”
冯瑶又惊又怒,惊的是元宏绝口不提惩治冯蓁,怒的是锦绣沉不住气连累自己,遂狠下心将她拂开,自责地道:“都是臣妾御下不严,陛下息怒!”
元宏眉眼含笑地将冯瑶从地上扶起,柔声道:“爱妃近日操持六宫事务很是辛苦,明日起复位为昭仪吧,后宫诸事繁杂,还劳爱妃费心了。”
说着,目光转向锦绣,冷如坚冰:“把这贱婢拖下去,即刻杖毙。”
侍卫得令,火速将锦绣拖了下去,大殿中回响着锦绣“娘娘救我”的凄惨哭声。
一旁围观的冯蓁早已愣住,锦绣是冯瑶的心腹,这元宏,一边砍了冯瑶的左右手,一边将她复位,典型的打一巴掌给个甜枣。倒是自己被竖成了靶子,冯瑶肯定把这笔账都算到自己头上!
这个老狐狸!
可怜冯瑶,乍喜乍惊之下,几乎魂飞魄散。元宏一把抱起她,往殿外走去,语气异常温柔:“朕也许久没有去爱妃的瑶光殿了,今夜可好?”
冯瑶含羞点头,把头靠在元宏温暖的胸膛上,眼帘微阖敛去三分阴毒三分怨懑。
一个丫头算什么,冯蓁这个破鞋又算什么,自己复宠才是最重要的。
承明殿中众人散尽,鸦雀无声。
冯蓁仍僵在原地,伴君如伴虎,她算是见识到了。这还是得宠的,原主入宫没有半分恩宠,岂不是更惨。
殿外雨声淅沥,一行丫鬟鱼贯而入,伺候冯蓁在承明殿的暖阁里歇下。
承明殿的大宫女青歌亲自扶她入了汤池沐浴,一边温言道:“陛下提前吩咐了,娘娘今夜歇在宫里,明天一早再送娘娘出宫。”
冯蓁一时有些受宠若惊,由衷谢道:“麻烦青歌姑娘替我向陛下道谢了。我现在已不是什么娘娘,青歌姑娘还是唤我冯四姑娘吧。”
她今晚说的话确实太过分了,元宏没斥责她已是万幸,居然还给她这么好的待遇?
也是,谁叫他亏欠原主呢?
冯蓁沉入汤池,心安理得地泡起温泉来。
一夜无话。
等到次日清晨冯蓁出宫,流言已席卷了整个京洛。
“哎哎哎!你们听说了吗,昌黎王府那位才找回来的四小姐,昨儿回家时摔下马被个男人救了,还带回家去了!”
“听说一夜未归呢,这孤男寡女烈火干柴的……不得出点事啊!”
“哎呦我的爷,昌黎王府你也敢议论,还要不要命了!”
“不止是昌黎王府,另一个他也惹不起啊。救她的是当今皇上的亲叔叔,任城武宣王呢!”
“我还听说啊,冯四小姐摔下马是定国公府捣的鬼呢,寿宴上四小姐可是揭穿了他们的一个大阴谋……”
马车里,冯蓁暗暗握紧了拳。
冯璇也忒没品,怎么把安德公主那事也搅进去了,若被容琛知道了,会不会怀疑是她故意泄露出去的?
同她一起回冯家的还有原主留在宫里的两个丫鬟,一个叫折叶,一个叫听雪,原主离宫后她们去了承明殿当差,今晨被敕令与她返家。考虑到春暄疑点太多,冯蓁有心培养自己的心腹,便同意了。
听雪按下车帘,温柔地道:“小姐别往心里去,陛下一定有办法平息这些流言的。”
折叶却抿嘴一笑:“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奴婢倒觉得,这流言也不一定是坏事。”
“孺子可教也。”冯蓁点头,叫车夫停了车,跳下车去。
洛阳大市,治觞里。
冯蓁走进一家名为“有间”的茶馆,径直奔赴二楼雅间。
折叶与听雪对视一眼,连忙跟上。
有间茶馆是洛阳最著名的茶馆,一楼是为寻常百姓设的粗茶铺子,二楼雅间则专为达官贵人们所设,时不时还会举办棋艺大赛,优胜者奖励尤其丰厚。
但冯蓁今天来这并不是为了看人下棋的。
她为纷扰流言而来。
这里是三教九流聚集之所,鱼龙混杂、消息却最为活络。
重生到北魏已过半月,南晋那边的消息也差不多该传过来了,冯蓁迫切想要知道南晋的情况。
小二呈上茶点,殷勤地道:“小姐一看就是风雅的人,小店今日有一道传世残局,小姐可有兴趣?”
四周包厢也适时传来一阵叫好声,一道尖利的声音响起:“甲子十三号贵人破局,赢白银一千两!”
小二面色一喜:“呀,已经有人解出来了!”
冯蓁来了兴趣,小抿一口茶香浓郁的清茗,问小二:“是什么局?”
“烂柯局。”
“这么厉害?”冯蓁眼睛一亮,“是什么人解出来的,我得去看看。”
听雪局促不安地道:“小姐,我们不回家么?”
“闲着也是闲着,看看呗。”
冯蓁走出雅间,倚在栏杆上,拿眼扫了眼楼下,她还没有等到她要的讯息。
对面雅间门外挤满了人,争睹解局人的风采。远远望去,冯蓁连个人头也寻不见。她一边望一边往那边轻移莲步,不留神撞到了一个女子,她手中的点心盘子摔到地上,一声清脆。
“对不起!”冯蓁低声轻呼道。
女子连连摆手,一张脸慢慢抬起来,明媚妩艳:“不碍事的,只是我可能需要重新准备点心了……”
冯蓁却是一愣,看着那张脸在自己眼前渐渐清晰起来,身子不由一僵!
谁来告诉她,为什么眼前的这张脸,竟与从前的她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