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黎王府。
日晷影过正午，冯蓁已在听竹轩前跪了足足两个时辰。
听竹轩里乱作一团，丫鬟婆子们在这不大的院子里茫然奔走，一盆盆清水端进去，一盆盆血水送出来，院子里哭声喊声奔走声乱糟糟响作一团，场面乱得无法抑制。
“孩子——我的孩子——”屋子里传来崔氏撕心裂肺的哭声，仆人齐齐跪了一地：“王妃，节哀！”
屋外，冯蓁心里咯噔一声。
完了。
崔氏的这个孩子还是没保住。
崔氏本有孕，因三月未满，便同冯蓁父亲的遗孀苏姨娘、幼子冯希搬去家庙小住。
今日返家途中，崔氏的马车为了躲避冯蓁的马车，不幸撞上了路旁的石柱，致使崔氏腹中胎儿未能保住。
一向对冯蓁呵护有加的大哥冯诞气红了眼，来不及安抚崔氏便将她罚跪在听竹轩前。
听竹轩外。
“小姐，您昨天摔下了马？严重吗？”春暄关切地道。
“这件事我们回去再说吧。”冯蓁叹息道。
折叶撇撇嘴：“王爷真不明事理，王妃出事又不是我们小姐害的，罚什么跪啊。”
“别说了。”冯蓁皱眉，语带责备。
她何尝不感觉到委屈，但一想到哥哥那张悲痛的脸和生命危在旦夕的崔氏，顿觉这点委屈也不算什么了。
“唷，这不是四妹妹么？”冯璇挑衅的声音传来，她带着平沙和落雁走到冯蓁面前，换上一张笑脸：“你从任城王府回来啦？”
冯蓁微微一笑，对她的挑衅无动于衷。
“看来流言是真的了？”冯璇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惊道，“四妹妹彻夜未归，原来是真的在任城王府……”
落雁则阴阳怪气地道：“是啊，大街上可都传遍了呢，都说我们昌黎王府没家教，养出个这么个不知廉耻的女儿。三小姐你可是也被连累了呢！”
冯蓁懒得理她们，她这个庶妹比谁都清楚这些流言是从哪里来的，她可没兴趣陪她们玩这些拙劣的游戏。
折叶终究是听不下去，讥讽道：“主子，你家三姑娘虽然是个妾生的，好歹也是正经主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小姐。怎么对这些茶楼酒肆的闲言很是清楚？这成天都和些什么人来往啊。”
“折叶！”听雪轻声喝住了她，折叶忿忿瞪了冯璇一眼，冷笑一声，低下了头。
冯璇面色微沉，给平沙递了个眼色。
平沙会意，笑道：“素闻任城王府的丫鬟个个忠心护主，今日才知，传言非虚啊。”
落雁也笑道：“是啊，这还没过门呢，都一口一个主子的叫了，看来已是当了自己人。”
她们声音不小，吸引了听竹轩里里外外不少仆人的目光，肆无忌惮的落在冯蓁身上，指指点点。
“随你怎么说吧，你的好日子也快到头了。”冯蓁懒得理她们。
冯璇看着她，忽地收了笑容，语气陡然严厉：“你出去听听，外面都是怎么议论我们冯家的？任城武宣王可是陛下的亲叔叔！冯蓁，你也太不知廉耻了！”
任城武宣王元澄，文帝元宏最小的叔叔，年纪与他相仿。坐拥北魏另三分之一的兵权，生得俊美无双，一向是帝京万千未嫁少女的出嫁首选。
然而这个人，冯蓁是真不认识。
她抽了抽嘴角，忍不住道：“冯璇你说的好像真的一样，有意思么？再说，你翻墙去看六王爷的时候想过时人怎么议论冯家的吗？”
她是真不明白，冯璇自己名声烂成那样，怎么有脸编排自己的啊？
冯璇一噎，折叶接过话头，诡秘一笑：“三小姐口口声声任城王府，是真把我们当成任城王府的人了？看来陛下猜得不错，那流言果真是你散布出去的！”
冯璇等人的脸，一瞬沉了下来。“你说什么！”她道。
折叶嘴角笑容更冷：“我说那谣言是你散布出去的！把持舆论，诽谤皇室宗亲，三姑娘好大的本事！”
冯蓁脸色大变，眼神闪了闪，板起脸冷笑道：“好个伶牙俐齿的丫鬟！这么大个罪名扣在本小姐头上，我可不敢当。落雁，掌嘴！”
“你敢！”折叶仰起头，目光凌厉如刀锋。
春暄则轻轻地道：“落雁妹妹，这位是陛下跟前的折叶姑娘，妹妹你动手之前可得掂量仔细了。”
冯璇顿时笑起来：“哟，还跟陛下纠缠上了，冯蓁你就这么缺男人？嗯？”
“你给我闭嘴！”冯蓁怒道，“大嫂危在旦夕，冯璇，我不想和你吵！”
冯璇先是一惊，继而一怒，冷笑道：“大嫂会这样难道不是你害的么？若非为了避让你，大嫂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冯蓁不言，这件事她的确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见她默认，冯璇心中甚是得意，移步靠近她些许，压低声音道：“冯蓁，你也有今天，可见苍天有眼呢！”
她视线扫过冯蓁轻拢于膝前的双手，突然伸出脚，狠狠在冯蓁手上踩了一脚！
一阵钻心的疼痛从指尖蔓延至心上，冯蓁蛾眉紧蹙，差点没忍住起身将这贱女暴打一顿，深吸一口气，脸涨得通红。
冯璇见她不敢反抗，心中得意，还不肯放，加重力度狠狠踩了碾了几碾。
折叶顿时气不打一处出，一把将她推开，怒喝道：“放肆！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碰我们主子！”
听雪则充耳未闻，从容地取出一盒碧玉断续膏，拉过冯蓁被踩得发肿的手指轻轻涂抹着。
冯璇贸然受了折叶一推，站立不稳，一个趔趄摔在了地上，头撞到一旁的假山上，霎时见血！
平沙落雁“啊”地尖叫起来，忙奔过去检查冯璇伤情。
却听厢房外传来一声陡然拔高的尖叫，常姨娘不知何时出了崔氏的屋子，猛地推开院中奔走的仆人丫鬟，跑到冯蓁身边，对着她的脸扬手便是一巴掌：“贱人！敢害我的女儿！”
这一巴掌几乎将冯蓁扇到地上去，冯蓁愣愣捧着脸抬起头，咄咄逼人地望向常氏：“你敢打我？”
一个姨娘，也敢打她？
老虎不发威，真当她冯蓁是病猫了！
“你这个……”冯蓁怒不可遏，扬起手就要朝常氏脸上招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