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晚,暮色开始染上天际,渲染着。
细细小小的雪花似是有些变大的趋势,依旧那般漫不经心的飘落着,似是要给所有事物都披上薄薄一层白衣。
地铺白玉,水晶珠帘逶迤倾泻;殿中金柱上浮雕的龙凤似是要一同展翅飞翔的一般。
大殿四周用着各种颜色的玉雕琢着各色的花朵,如倒铃一般。花萼洁白,骨瓷样泛出半透明的光泽,花瓣顶端是一圈深浅不一的淡紫色,似染又似天成。
而此时的太和殿,却是寂静的如无人存在一二。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垂了眼睑,屏住呼吸,大气不敢出,生怕一个不小心,成了第一个撒气的人儿。
内心却是对说出摄政王不在大殿之上的这个事实的许学士满满的抓狂和怨怒。
高坐之上的孝胤帝亦是在许学士的问话落地了之后,看向他的眼神猛然地一泠。
而慈恩太后的神色陡然间利寒,眸中本来只是薄薄一层的佯怒瞬间转变成了讥讽。
“呵——”一声冷笑突兀的响起了起来,不大的声音却是在此时静逸的让人感觉有些压抑的太和殿之中显得尤为的彻耳。
容容随着那声冷笑循过去,入眼的则是一个端坐着、挺直腰际的女子,约莫二十岁左右;容貌在这一种贵女之间并不怎么出众的、倒是那一身清冷的气质吸引着人的注意力。
她记得她。
在大国寺佛像前跪的最为沉默、最为长久、最为虔诚的那个着一身华服的女子。
也从梅洛并着然然‘独自’上大国寺的那件事的名单、一起硬塞给她的一份西凉权贵之中数得上名号的几家公子、几家贵女的小册子上见过她的画像。
安乐县主。
不美,却最让人难以过忘。
“使者跟送和亲队伍出使我西凉的时候,贵国朝隐帝却是不曾与你说过吗?我西凉的摄政王,就凭尔等小儿也是想瞧上一瞧的?”清清冷冷的姿态,淡定从容的神色,有着一份超出年岁老成的沉静。
不待许学士张嘴反驳,安乐县主再次的出声继续的道:“便是你百般以着那位我们谁都不曾见上过一面的真正的‘七小姐’来衬托这位安沉嫣小姐,即使她原先在大锦是多么多么的备受宠爱、多么多么的善良多才多艺,可也根本无法与摄政王来相提并论。更别说是,掉了包的和亲!你以为,大锦无论出谁,我西凉的摄政王就该娶吗?还真是天真。”
轻轻的一挥袖,宽大的袖口扫到那被光打下来显得有些半剔透的白玉酒盅,直接的自案桌滚落砸碎在白玉地面之上,发出同样的清脆的“啪”的一声。彰显着她话里的意思一丝也做不得假。
“这……”
许学士额头有些冒虚汗,不知该出何言以来反驳安乐县主的那满是讽刺意味的话。只因在出使跟送的之前,朝隐帝却是与他密探过良久,隐晦的说起过这西凉的摄政王,只是他心中一直呲之于鼻罢了。
却是不想,这西凉的摄政王,当真是如此重要?
可,那又为何,当初会选定上那个国京之中连乞丐都不愿提起的七小姐?
而这个疑问,也在安乐县主说完了之后,盘亘在容容的心头不得其解。
而自打进了太和殿就一直站着的安沉嫣,听了那话,猛地站起身,眸底皆是不甘。
为何?
为何!
她明明做了那么多,明明一次又一次的逼着自己改变、变得更加的完美。为何,还是不能嫁与他?
“为何?”安沉嫣这般想着也这般的大声的问出声,盯着安乐郡主抿紧这那上了胭脂的樱桃小嘴,满面的不甘。
她真的不甘心,。
便是连他一面也不曾见过就要被强行退婚了吗?
她抓心挠肺的不甘心。
却是没人回答她的问题,每个人看着安沉嫣的神色都似有若无的带着一丝嘲讽。
嘲讽着她的不甘心、嘲讽着她的痴心妄想。
这场莫名的以着两国交好为条件的和亲,西凉上至皇亲下至平民百姓,皆是无一人看好这‘天作之合’的姻缘。
即便,这和亲,是摄政王亲口讨得。
可那也仅仅只是对于那个名不见经传、据说自小便泡在药罐子里的七小姐。而这下更好了,直接来了个冒名顶替,当真是拿西凉作筏子取乐吗?
许学士忍不住的抽出帕子擦了擦额头的虚汗,手指有些不自觉的发抖。
他不过是翰林院那些老学究不愿走这门差事,这差事便就落在了他的头上,本以为是一件易事,却不料成了如今的这个局面。且,他是瞧了清楚,在那个清冷的女子说话的时候,高坐之上的孝胤帝同慈恩太后都是不曾出声阻止,这便是默认了那话里话外的不满。
这……
许学士再次的擦了擦那越积越多的虚汗。
安乐郡主却是轻瞥了一眼已然有些掩饰不住情绪的安沉嫣,抿了起一旁的茶水。
看着趴在她腿上缓了惊吓、像是要入睡了一般的模样的然然,容容扫了一眼根本无法在进行下去的‘瞧亲’,她也不想再继续待下去;将然然轻搂到怀抱里,撑着案桌缓缓地站起了身子。
“然然要睡了,还请皇上与太后娘娘允许容容先行告退。”微微曲腿,容容轻低头,手轻抚着然然的背部。
这一句无关和亲半分的话语,却是让不少人稍稍的暗暗的喘了口气。
“罢了罢了,哀家也累了,随你们怎么折腾吧。凰夙抱着那孩子先行吧,你也刚刚大病初愈,好生歇着吧。”
慈恩太后扶额,轻摆了摆手,一副不愿在管这和亲之事的模样一般,起身被近身嬷嬷搀扶着像后面走去。
“诺。”再曲了曲腿,容容迈开步子绕开案桌朝着宫殿门开的方向走去。
而难免与安沉嫣擦肩而过,却是在刚错开的时候,一声呵斥瞬间突兀地响了起来,霎时顿住了容容迈开的步子。
“安容容!”
胳膊被猛地拉住,容容轻闭了闭双眸。慢慢转回身刚想要开口解释,一只手自后方直接将容容面上的面纱毫不怜惜的扯了下来。
她想,杀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