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天台上。
一须发全白的老者手持一纸罪状书,冗长而沉稳的声音从台上传向四面八方:“玆有罪女凤懿,承天庇佑,众臣拥戴,时任傲凤国女皇三载,尊贵不可谓也。然则……”
他念得很慢,在他面前的刑天柱上绑着一女子,披头散发,浑身血污,脸上一道伤疤从额头穿过眼睛一直蜿蜒到下巴,垂着头好似已经没了气息。
“……在其位不谋其政,只思享乐,肆意剥削,致使傲凤国百姓民不聊生,此其罪者一;与他国勾结,残杀姐妹同族,迫害先皇遗孀,此其罪者二;身为一国国主,罔顾天道伦常,逆天修行魔界禁书,此其罪状最烈者!此外……”
刑天台下众人默默地听着那老者一条一条地数落着台上女子的罪状,大大小小拢共竟十几二十条之多!
到念完之后,那老者问了面前女子一句:“罪女凤懿,你可认罪?”
一直低垂着头的凤懿听到这话缓缓抬起头来,目中含恨冷光,一一扫过台下众人。
那两个一脸漠然如在旁观的老头子,莫非就是那地方派来监督她伏法的使者?
那一身华贵穿着的艳丽女子,莫非就是那西宁国的天命皇女、白默卿的未婚妻?
那白默卿,还有那白默卿……那站在众人最前面一身白色锦衣仿若纤尘未染的白默卿,那神情冷漠望着她好似陌生人的白默卿,难道就是她爱了那么的多年的男人?
呵……
凤懿想笑,可就是这么微小的动作,都扯得她浑身伤口疼痛不已。
“认罪?我自然认。”她目光扫过众人的脸,最终停留在那白衣男子的身上,咧开嘴,口腔里全是血,笑得渗人,“只是白默卿,你不觉得,你比我更应该站在这刑天台上吗?!”
“你个贱人,临死都还要胡说八道拉默卿下水,简直居心叵测罪无可恕!”不用白默卿开口,自然有人替他打抱不平。那西宁国的天命皇女对她一阵怒斥,然后对刑天台上的老者道,“她已认罪,还不赶快行刑?”
凤懿的目光没有从白默卿的脸上移开,她原本想问他,她既已修为尽废,又何苦赶尽杀绝?
现在她明白了,有她存在一日,他又如何能够顺利地抱得这西宁国的天命皇女归呢?就算她是一颗废弃的棋子,一旦成了他的绊脚石,他自然也会毫不犹豫地踢开!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突地仰天大笑起来,泪水混合着满脸地血水,将她那张已经毁容的脸衬得更加阴森吓人。
白默卿敛了眼睑,淡淡地道:“行刑吧。”
说完,还伸手遮住了他未婚妻的眼睛:“行刑场面血腥,你还是莫要看了吧。”
那西宁国的天命皇女一脸娇羞地靠了过来,感叹她这俊朗的未婚夫多么贴心。
凤懿看着眼前的这一幕,笑得苍凉:“蠢女人,你看清楚一点吧!我为他举国相帮、为他机关算尽、为他众叛亲离,最后却换来这刑天台上、身死魂灭的下场!你若执迷不悟,这刑天台上,下一个死的就是你!”
“那是你蠢。”西宁国的皇女唇带讥诮,“你以为我会跟你一样蠢?”
凤懿瞬间哑然。
是,她是蠢,她对自己太自信,以为自己会成为那个男人的唯一。那时候的自己,是不是也跟面前的这个女人一样呢?
结果呢,不过是一枚随时可以丢弃的棋子,没有用了之后,那男人连多看一眼都吝惜!
头顶上的锁链哗啦作响,旁边四个人正在转动轮轴,将重逾千斤的刑天斧慢慢升上半空。
死到临头了,凤懿的心态反倒是出人意料地平和下来。
“白默卿。”她唤了他一声。
他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她。
她笑道:“你杀我是对的。”
那西宁国的天命皇女闻言,一声冷嗤:“她有病吧。”
白默卿未置可否,只看着她双唇一开一合、一字一句地道:“因为你不杀我,总有一天我会卷土重来。到时候,我定会毁了你的王座,碎了你的山河!”
“咔嚓——”
最后一个字久久飘荡在刑天台上,伴随着那千斤重的刑天斧落下的声音。
西宁国的天命皇女“哎呀”一声,往白默卿的怀里钻:“真可怕呢。”
白默卿温柔地拍着她的背:“不是让你不要看吗?”
她娇嗔着:“这不有你在么,人家就不怕了啊。”
白默卿目光落在刑天台上,半晌,又淡淡地收了回来。
头,疼痛得厉害。
午后的阳光正热,树荫遮挡着那热烈的光,留下一方阴凉的天地。
趴在大理石桌上的女子皱了皱眉,好似做了什么噩梦,然后换了只手枕着头,继续睡着。
少顷,那趴着的女子突地直挺挺坐了起来,看着眼前阳光绿树的情景,瞪大着眼睛,好似见鬼了一般。
“我不是……”她抬起双手看了看,纤细白皙地一双手,是实体,不是虚无的灵魂。脸上不由带着茫然,“我不是已经死了吗?”
刑天台上刑天斧,断命绝魂,连轮回的功夫都给省了,她又怎会还活着?
是西方极乐?
更不可能了,只有罪大恶极的人才会上刑天台,在刑天台上死了的人,还有机会进西方极乐吗?
“公主。”一个粉色宫装的宫女这时从远处小跑了过来,圆圆的小脸上露出几分紧张几分无奈的情绪,“公主怎么跑这儿来午睡了,也不怕着凉。”
凤懿看着眼前来人,一声惊呼:“碧言!你不是已经……”
话说到一半,她连忙捂住嘴巴。
碧言歪头有些疑惑地看她:“奴婢已经怎么了?公主脸色那么差,是不是又做噩梦了?”
做噩梦……
的确,她好像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噩梦,梦里发生的一切都让她足以悔不当初。
她看着碧言,笑了笑:“原本还想着对不起你,现在能再遇见你,也算上天对我的一点怜悯了。”
“公主您是不是吹了风烧糊涂了?”碧言听着凤懿的话有些莫名其妙,想了想,她突地咧嘴笑道,“奴婢知道了,公主不是烧糊涂了,是高兴糊涂了吧?”
凤懿疑惑:“高兴什么?”
一场梦而已,能让她多在这世上停留一会儿,再见见这些再也见不着的人,她已经是无比地满足了。
碧言笑眯眯地道:“当然是南承国的十一皇子要来咱们傲凤国了啊,听说这次他要在咱们的几个公主中选一个当皇子妃呢,公主长得这么漂亮,指不定也能被选上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