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身体里有什么在苏醒,有什么要马上的破体而出。忽然很多的记忆纷涌而来。
我想起了我初萌神智的时候,待在一黑乎乎的小空间里面,挣扎着怎么也挤不出去。
后来我被一个人捡到了,那个人说:“这是个什么玩意儿?咦,还活着,蛇?鸟?王八?”
另一个人说:“鲲鹏,既然捡到了,还活着,就养着吧。”
“我?妈呀!太一,你若是喜欢那你便养着,我才不要这么个玩意儿打扰我的逍遥。”
原来,我是被拿不着调的师傅捡到的。
后来我就被我那父亲,东皇太一带了回去,一阵颠簸之下,终于平稳,我听见他说:“也不知道你是个什么东西,管你呢?羲和妹妹和大哥两情相悦,我们兄妹三人就我一个人孤孤单单了,正好你伴着我,我这漫漫长生也有个伴儿。”
后来,我总是能听到我那父亲与我说话,问我为何还不破壳出生,羲和的长子都破壳出生了。听到鲲鹏与他说:“是不是胎中不足?”
父亲说:“我的真元太过霸道,我便用心头之血炼化试试。”说着,便将大叫着不行的鲲鹏给推到了门外。
“炼化了我的心头血,你便流淌着我的血了,便是我的亲生骨肉了。”
后来,过了很多年,我那老父亲给我炼化了无数次心头血,我却还是无法破壳而出,后来,便不炼化了。
他说:“怎么还不破壳啊,你可知道,大哥家的老七何等顽皮,说你是个死蛋,是个注定孵不出来的蛋,我打了他,你说,他欠不欠揍。”说着他便说笑了,他说:“我为你取名录禾,好听吗?录禾,录禾,你怎么还不破壳出生呢?”
那漫长的漆黑,以及那个一直在我耳边絮絮叨叨说着话的孤独的声音,
我那在我出生之后只陪伴了我五百年的父亲的身影忽然清晰了起来,孤独,寂寞,形单影只却又强大无比,他的项背是我永远都无法企及的高山,却又是我最最温暖的港湾。
我忽然想起,那场巫妖大战,那场毁灭了巫族,凋零了妖族的大战,我的父亲在最后的最后仰天怒吼地声音:“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生灵为蝼蚁,这便是天道吗?既然天道要灭我妖族,那么我今日便拼死一站!”
说罢,便自爆了元神,他的元神化作无数碎片,师父将我抱在怀里向远方而去,我扒着他的肩膀死死看着那在天地间还兀自嗡鸣着的东皇钟,我大叫了一声:“爹--”
东皇钟忽然响了一声,就像被谁重重的撞击了一下,晃了一下,向我飞来,化作一个指盖大小的钟落在了我的手心里。
我长鸣了一声,只觉得全身的桎梏都消失了,一飞冲天。
黑色的羽翼和凤凰特有的尾翎在天空之中散发着光芒,我看着那些凡人,看着那些凡人纷纷下跪,叩拜着我这个刚才还被他们咒骂的家伙,我听凡人们说:“凤凰,凤凰显灵了!”
我长鸣一声,飞向了玉和风,落在了马头上,我听他说:“阿禾--”
我并没有理会,化作人形一把扯下了那手腕上的手绳,手中燃起火焰,烧了个干净,然后又化做凤凰真身离开了。
我先回了昆仑山,带上了酒窖里所有的酒水和东皇钟去了巫妖大战的战场。
我在那里呆了很长时间,喝着酒,抱着钟,焚烧着所有的我曾爱若珍宝的戏本子,看着那徐徐的飞向天空的烟火,祭奠着我曾经的一往情深。
后来,我不断告诉自己,这份我掏心掏肺的情爱,不过是我妖族太子录禾的一场涅槃劫。
我还告诉自己,从今往后,再也不要为谁流眼泪了,那一年,流的够多了。
我抱紧了庆阑,看着平安,看着扶烨,轻轻笑了,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冷茶,说:“玉和风?不过是个--不知好歹的凡人罢了。”
我说:“我满心交付,不过是得了一个狼心狗肺,哭红了一双眼,受了一身情伤,得了一个凤凰真身,过了一场涅槃劫。”
平安很是心疼的看着我,他说:“殿下,那,可难受?”
“难受”我看着他,静静地说:“难受极了,好似剜心剔骨,疼进了骨子里,疼的睡不着觉,除了喝醉,没有任何解脱。”
平安说:“那您为什么不找羲和大人要上一枚能忘记一切的药?”
“痛,醉了就没了,药,就什么都没了。”我将庆阑放在一边,扶着桌子起来,抖了抖身上的衣服,我冷笑一声,说:“不知好歹的人那么多,都忘了,怎么行,留个醒,好叫自己别好了伤疤忘了疼。”
我走了几步,转身对着还在那里愣着神扶烨说:“太子殿下,本殿下要关起门来睡觉了,您回去吧。”
我走了几步,忽然想起了什么,问平安:“帖子准备好了吗?”
“什么帖子?”
我敲了平安一下,说:“我认庆阑为干儿子的帖子,准备好了就散出去,磨磨唧唧的做什么。”
我哼着小曲走进了那种满了梧桐树的林子,化作真身,找了一个健壮的树枝子蹲了上去,将脑袋埋在翅膀里面,很是难受的哼哼着。
“玉和风,”我抬起头,透过层层的梧桐叶看见了那天空中的云,看着他颤颤巍巍的,磨磨唧唧的飘着,看着它挡了太阳和那云层中露出来的缕缕阳光,冷笑了一声:“你以为你得到了谁的爱啊!你凭什么以为这份爱一文不值。”
玉和风,你凭什么呀!
那一晚,我去找了三哥,三哥也化作原形和我依偎着,三哥说:“小录禾啊,你知道什么是在劫难逃吗?可你又知不知道其实所有的在劫难逃都是舍不得松手的借口。我们不是不能猜测到结局,只是,还想争上一争罢了。”
我愣愣的看着三哥,最后将头放在了他的身上,我说:“就是贱啊!”
三哥轻轻的笑了,声音舒朗,他说:“我的好弟弟,你不是最会唱曲吗?来上一句吧。”
我咳嗽了一声,唱到:“……见杨柳飞绵滚滚,对桃花醉脸醺醺。透内阁香风阵阵,掩重门暮雨纷纷。怕黄昏忽地又黄昏,不销魂怎地不销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