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面若寒霜,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似乎完全没有想要对我伸出援手。
“岑野哥哥……”他帮过我几次,所以我下意识的信赖他,觉得他肯定会救我,但是没有……
杜富强在一边撒着酒疯,抬腿踢我的肚子,似乎将我当做了闵柔,把平时不敢做的事不敢说的话全都做了,最后是在隔壁打麻将的闵柔听见动静跑了过来,见杜富强一口一口她是贱人的骂,便要死要活的吵了起来,说是要和杜富强离婚。
不过让我印象更深刻的是,闵柔拔高了嗓音说,我嫁给你这么多年,是你自己不能生育,但是你不用每次岑野一回来,你就阴阳怪气的!就算你俩没血缘关系,他也是你儿子!
吵了这一架,岑野又失去踪迹了,他厌倦了这样日复一日的争吵,闵柔也习惯了他这样来来去去,只是将对杜富强的不满和怨气,全都发泄在我的身上。
我尝试着找过机会和小婶说我读书的事情,结果又被骂了回来,说我不长记性,她是半分钱也不会给我的!
那时候我在想,我一定要有出息,要走出这破山这破村,赚好多好多的钱,让奶奶过上做幸福的日子。
然而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
我逃出来了,这大概是我所能够提起的最大勇气,就算是回不到五仁村,我也不愿意再继续在杜富强那里呆着了。
我偷溜出去,漫无目的的走在路上,看着穿校服的学生从我面前嬉笑走过。
“你们瞧,这个是不是乞丐啊,身上的衣服这么破。”
“我妈说那是狐狸精家的小狐狸!逮着你就会吃你的眼珠子!”“好可怕,快跑快跑!”几个人一哄而散。
阴沉沉的天空,不多会儿就开始下起雨,无数个路口,通往四面八方,我不知道哪一条是回家的路。我被淋了个透心凉,伤口隐隐作痛,但是我顾不上痛,我执着的往前走,不愿回头。
我想起那一天,阿嬷刚刚离开我,闵柔来了之后自顾自的开始料理起阿嬷的后事,其实也不需要做什么,请个道士念念经,尸体送去火葬,这就算完了。
我一个人在牌位前跪着,腿都麻痹了,眼睛也哭肿了,可是阿嬷再也回不来。
闵柔到了里屋,翻箱倒柜的不知找什么,最后怒气冲冲的跑来问我,“你知不知道老东西把钱都藏在哪里了?怎么才这两千块钱!”
她手里拿着一本存折,还有奶奶以前装零钱的小布袋。
我还看见她攥着奶奶以前最爱的金耳环,那是阿嬷仅剩的最值钱的首饰!她以前都舍不得戴,一直放在柜子里藏着。
我抹干眼泪,那是阿嬷的东西……但我却没能够保护好。
街道上有汽车的鸣笛声,司机隔着车窗破口大骂我是不是想找死。
还有人想喊我去避避雨……
我什么都听不见,什么都不在乎,因为我的世界,已全部被悲伤绝望包围。
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没下多久就结束了,我身上的衣服都已经湿透了,风吹在身上,激起一层的鸡皮疙瘩,就连肚子也开始不争气的咕噜咕噜响了起。
我一路走过来,街上不少人盯着我看,眼神中有悲悯的好奇的漠不相干的,也有好心的人问我家在哪要送我回去,但我最不想回的就是家,想到闵柔的无端谩骂,还有总是骚扰我的怪叔叔,我害怕得落荒而逃,远远的避开了人群。
最后我路过一家路边表演的马戏团,被旁边牌子上招收临时工,只要求吃苦耐劳,且每晚工资高达五十元至一百二十元的黑体加粗字眼给吸引住了,要知道,在当时普通工人上厂子一天十一小时班也才六十块钱。
我缺钱缺得紧,所以我打算去碰碰运气,如果能够赚下这份工作的话,一个星期的时间,我就能攥足学费了,后来想想,自己当时这个决定除了异想天开之外,还有点不怕死。
我想要去马戏团里头应聘,结果连门口都进不去,说是要让我买门票,不然不让进,后来我说清楚了我不是来看戏,是来找工作的,门口的保安大叔瞪大了眼睛,上下打量了我一眼,最后忍不住嗤笑出声,让我要做梦回家去做。
我虽然年纪小,但是吃苦耐牢这点上,我自认不错,纠缠了半天,保安大叔让我去找老板说话,他做不了主,于是我又饿着肚子在马戏团门口蹲守到了夜深,老板嫌弃我碍着他们表演这才出来和我说话,可是没等我把话说完,老板就厉声赶我走。
“这可是玩命的活计,你一个小丫头片子,不知道天高地厚就冲过来,要不是看你年纪小,欺负你不光彩,我老早就叫人撵你走了。”他挥手让我到别处蹲着去,那表情,仿佛我是个脏兮兮的乞丐。
听到这些话,我的眼泪便又不争气的掉了下来。
这下,我是真的不知道该到哪里去了,最后不知不觉走近了一条小巷子,里头没有路灯,黑乎乎的,只能凭借着月光勉强看清路况,但这样幽深安静的地方让我心生不安,尽头处似乎传来了嘈杂的脚步声,我不假思索的往回走,脚步随着心跳渐渐加快,哒哒哒,四周充斥着我跑步的哒哒声。
可半途中黑暗里突然伸出来一只手,捂住我的口鼻,将我拖到了路侧的角落里,我想要呼救可是到了嘴,却仅剩下模糊微弱的呜呜声。
我还想要挣扎,却听见身后极冷的一声,“别乱动,我不会把你怎么样。”
他的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香气,不呛鼻,身量高挑且壮实,因为我能够感觉到他单手拖着我却毫不费力,这下我不敢随便乱动了,乖乖的做顺从状,直到我口鼻被捂得太紧快要喘不过气来,抓了抓他的手。
他盯着我看了几秒,确认我不会尖叫反抗,堪堪松了手,这才有了我苟延残喘的机会。
“岑野……”我叫惯了他岑野哥哥,现在换了称呼,也真是觉得别扭,但我一想起那天他冷漠注视的眼神,我便又硬起心肠了。
这个男人很危险,便是岑野留给我的第二印象,黑夜里的少年身高挺拔,眼神像鹰般锐利,当他眯着眼睛打量我的时候,我的心就会不安分的跳动起来。
“我……我只是……路过……”我结结巴巴的解释道。
他眉头微微一蹙,看了外面一样,直到没听见脚步声接近,岑野这才抬眸看了我一眼。
我只觉得手臂给锢得生疼,但是在他的目光之下,我半点儿也不敢挣扎,从小到大,我被欺负习惯了,可这样危险的眼神还是第一次见,现下心里头就跟打鼓似的。
岑野沉声问我,“你不知道外面有多危险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