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时候,陈嗔那几句话,估计只有李延熹能听到。
底下的人是越砸越兴奋,不仅砸了公堂,有几个靠前的,嫌底下没东西砸了,转身就奔着李延熹冲了过来。
燕青握住剑柄的手早已因用力青筋暴起,眸光闪烁,如鹰隼般睨着下方众人,就等着哪个不开眼的敢靠近,看他不结果了他。
只是还没等他的剑出鞘,郡衙大门外便是一阵骚动。
一群身着黑色盔甲的兵士推搡着人群呼啦呼啦闯了进来,将在场的所有人,无论是百姓还是衙役统统围在了当中。
黑甲兵士皆是手持兵刃凶神恶煞,一个个犹如地狱来的罗刹,看谁一眼,都叫人不寒而栗。
闹事的百姓顿时从气焰嚣张的公鸡,变成了被圈进笼子待宰的怯懦小母鸡。
黑甲兵士之后,一员武将披盔戴甲穿戴整齐阔步走了进来。
做将的,气势远在兵卒之上,不怒自威的气场浑然天成。
来到公案前,双手抱拳单膝跪地,声如洪钟。
“末将余晖,拜见郡守大人。”
余晖曾是老郡守李清的亲卫,老郡守自请离京他便主动请缨跟着一起来了上谷,做了苍梧城的守城将军,如今三十出头的年岁,正值壮年。
“余将军不必多礼。”
见到他,李延熹嘴角的笑意真诚了许多。
他真真是看着她长大的,小时候他就经常带着她玩,她骑马射箭都是他教的,从前还总是给她做各种木马木剑,全然不记得她是个女孩子。
后来她大了,阿爹说要注意影响,他便再没陪她玩过。
余晖起身,立于公案缓台一侧,居高临下睥睨众人,目露寒光,却并没有喧宾夺主,他只是站在那里,无需开口,便已给堂下百姓形成无形威压。
虽原本也没什么可担心的,但有他在,李延熹还是觉得踏实了许多。
“都折腾够了?轮到我说了?”
重新看向堂下,开口仍旧不急不缓,却也并非小女儿姿态,反倒像是从一开始就放任孩子们作妖,等他们作够了再一并秋后算账的家长。
堂下无人吭声,李延熹一抬手,“把那几个带头闹事的,给我拖出去杖责三十。”
众人一听都有些慌了,他们这些冲在前面的,难道都要被算作带头闹事的,都要被打?
却见燕青上前一步,目标明确的指了几个人,几个黑甲兵士越过人群,伸手跟拎小鸡子一样就把那几个人给拎了出去。
其中就包括那个带头的瘦小男人。
那男人被拎的双脚都悬空了,还不服气的直嚷嚷。
“凭什么打人,你们凭什么打人?我们这是民愿,还不让老百姓说话啦?我们犯了哪条律法你就要草菅人命?这才刚上任就以官压民,以后还得了?”
被他这么一嚷嚷,堂下百姓又开始小声议论,不过这回也只敢小声议论,再无人敢炸刺。
李延熹并没理会他,很快院内便传来了凄惨的哀嚎声。
士兵们打板子跟衙役可不同,衙役们每天就是站站班守守岗,基本很少操练,力道有限,士兵们每天练的可都是上战场的真功夫,手上的力道那是甩出衙役好几条街。
那几个人本就不怎么壮实,如今才几板子下去,一个个疼得直喊娘。
那声音叫一个凄厉,听得堂内堂外所有百姓包括衙役都跟着心底发颤,每响一声板子声,众人都不自觉跟着抖一下,尤其是女人们,更是吓得直捂耳朵。
看时机差不多了,李延熹重重拍了一下惊堂木。
清脆的声音惊得堂下人皆是一个激灵,随后看向堂上。
李延熹正襟危坐,脸上是她这个年龄不该有的成熟,语气更是之前没有过的严厉。
“你们可知,今日/你们的行为属于聚众闹事,按我大梁律法,聚众闹事者杖责三十,罚铜钱三贯,在场者人人有份。”
杖责三十他们已经听到了,根本遭不住啊!更别提还要罚钱。三贯!?就是三千文钱,那可是他们几个月的口粮钱啊!
还没等他们从振惊中缓过劲儿来,外面打板子的人已经受不住了,被黑甲兵士拖死狗一样拖了进来。
众人纷纷避让,生怕有血溅到自己身上。
“但今日/本官不罚你们。”李延熹放缓了语调,“只叫你们睁开眼看清楚了。”
说着,又是一拍惊堂木。
“堂下之人,还不如实招来。”
几个血次呼啦的人趴于公案前,有的已经昏死过去,还有清醒着的,虚弱开口。
“是,有人,给我们钱,让我们,来闹事……”
“给你们多少钱?”
她不问谁给你们的钱,却是问给多少钱。
那人换气都费劲,勉强道:“十,十两银子。”
十两银子就是十贯铜钱呐!
众人一听,这才恍然大悟,你们居然利用我们赚了那么多银子!
合着你们收钱,让我们来当枪使,有好处都是你们的,出了事,就让我们挨打被罚款,你们倒是不疼不痒只管躺着赚银子。
人往往就是这样,只有涉及到自身利益的时候才会感受到切肤之痛,如今在他们的脑海里,自己不仅已经被罚了三贯铜钱,还被抢走了十两银子。
恼羞成怒,众人顿时觉得这几个人打的轻了,怎么不打死他们呢,却全然忘了自己方才也和他们是一样的嘴脸。
李延熹轻咳一声,“咳!”将众人的视线重新拉回到自己身上。
“现在你们知道了,今天的事是有人蓄意为之,但有一点,他们是率先站出来引导了舆/论,而你们不管是主动还是被动,心里还是多多少少对我这个女郡守有些不满,所以才会被别人一点就着,我说得没错吧!”
堂下人虽没敢吭声,却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算是默认。
李延熹接着道:“我方才之所以放任他们,就是想将他们都抓出来,解决了他们,才可以跟你们推心置腹,好好的说说话。”
说着,李延熹看向堂外。
堂外院子里,大门外,还黑压压挤着好多人,有些人听不到,就往里抻着脖子。
李延熹干脆走下公案,少女身量笔直,绯红色官袍上繁复的绣纹生动而威严,头顶竖起的发冠更给她那张脸增添了英武之气。
燕青和余晖一左一右,仿若两尊煞神,更显得走在他们前面的李延熹霸气横生。
堂下百姓不觉纷纷后退,给李延熹让出一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