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以。”方婳冷下眼眸,没有丝毫委婉地拒绝了裴寂。
它必须让裴寂接受母亲死了的事实,并且解决这个梦魇,不能给他一点幻想。
闻言,小家伙眸光瞬间黯淡下去,倔强的问:“为什么?”
陡然间,裴寂的眼神变得决然,吼道:“是不是只有死了的人才能走,那如果我现在死了的话,可不可以和娘亲一起去另外一个世界?”
说着,裴寂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了上次方婳给他的刀,毅然决然地往脖子上架。
锐利的刀锋快要划过脖子时,方婳眼疾手快地把他手腕捏住,心如擂鼓。
即便如此,裴寂瘦弱的脖子依旧弄出了一道醒目的红痕,看得心惊肉跳。
原来裴寂当时,竟然抱着死了的想法吗?
方婳紧抿着唇,瞳孔放大。
裴寂很少和她提起生母,她知道这是他的忌处,也见过他因此伤神,所以不会多问。
一开始,她就忽略了那么重要的东西。
好像她也不是很了解裴寂,她给他温暖和陪伴,却只想着攻略他。
方婳内心涌现出些许愧疚感,不过很快被压下去。
纵然一开始目的不纯,但她对裴寂的好都是真的,想到后来那些,方婳心痛了几分。
不过,眼前还是得安慰好这小家伙。
方婳蹲下来,重新把匕首交到他手里,语气严肃,“裴寂,我给你这把刀,是为了让你能够保护自己,而非自残。”
幼年的裴寂脑海里突然多了一段记忆,恍然大悟般看着方婳,“是你?”
方婳点点头,白天的记忆和过往回忆连在了一起,梦境变得乱了起来,周遭景物都开始逐渐模糊。
唯一不变的,就是中间这棵枯梅树,还有树下母亲那张安静祥和的脸。
裴寂的母亲虽然是个宫女,但容貌倾城,后宫粉黛失颜色,也难怪当时皇帝会动心。
方婳给她盖上一层白布,微微叹了口气。
这就是皇宫里渺小个人的命运,只有自己变得强大起来,方能掌控生存之道。
这个道理,她要教会裴寂。
方婳带着裴寂,在树下挖了一个大坑,变幻出一张红木棺材,把裴寂的母亲放进去。
棺材里的人儿是生前最美的模样,与刚才被嬷嬷拖走时的狼狈样子大相庭径,也是裴寂记忆里,母亲最开心的时候。
“跪下来,给你娘磕三个头吧。”
裴寂有些犹豫,眼神怯弱。
“磕完了,你和我娘亲都会消失吗?”
这个时候的裴寂,太没有安全感。
方婳了然,微笑着摸了摸他的头,“不会,你娘会在另外一个世界看着你,至于我……”
方婳顿了顿,俏皮道:“说不定会在以后某个时机出现在你身边哦!”
如此,算是解释了上次突然出现在冷宫的原因。
裴寂多疑,不知道会不会相信。
这可是他自己的梦境,没理由怀疑到她身上了吧?
闻言,裴寂依依不舍跪下来磕头,一边磕一边哭得稀里哗啦。
看得方婳又沉默了。
纵然方婳把人生老病死这件事说得那么梦幻,对裴寂来说,母亲走了就是走了,以后再没有人在冷宫里不顾一切的护着他。
好在方婳给的这点温暖,让他不至于太孤单。
方婳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这宫里人心凉薄,谁也靠不住,难得能找到个信任的人。”
“以后可不能遇见了事就这样哭,没用的知不知道?”
“你要自己强大起来,这样别人才不会欺负你,甚至可以保护自己在意的人。”
裴寂懵懂的点了点头,“那我怎么才能变得强大?”
这个方婳暂时和他解释不了,只淡淡笑了笑,“以后你会知道的。”
埋葬裴寂的母亲后,方婳指尖轻点树干,一瞬间,金蕊泛流霞。
裴寂慢慢睁大了眼睛。
这棵梅树死了七年,娘亲每日经过,都要驻足片刻,告诉他梅树曾开得有多么好,满树红梅红霞似火,香气能飘到冷宫门口。
浓厚的梅香扑鼻,裴寂感觉心一点点沉寂下来,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抚慰他内心的疤痕。
阳光渐渐明媚起来,照在每一朵梅花上,如跳动的火焰,将裴寂温暖。
枯梅开花,是母亲送给他最后的礼物么?
“喂,小家伙,我也要走啦。”
方婳靠在重新焕发绿意的树干上,朝他招了招手,巧笑倩兮。
她影子慢慢变得虚无,声音却格外的清晰。
“明日皇帝会路过这里,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想要离开冷宫,变得强大起来,你知道该怎么做。”
话音落地,刹那间,光影斑驳,梦境涣散。
冷宫一处凄冷的角落,瘦弱的身影慢慢爬起来,黑暗之中目光如炬。
裴寂抿唇,紧紧皱着眉,搞不懂为什么会梦见上次那个女人。
是因为白天迷迷糊糊看见了她?
他掏出怀里已经冷了的糕点,往嘴里塞了一块。
也不知道白天的那个人究竟是不是她。
这一晚,裴寂睡得格外安稳,曾经每晚困扰他的梦魇,出奇的没再出现。
咸福宫,沐兰轩。
方婳醒了后就睡不着了,梦境里不能说得那么清楚,教裴寂怎么去做,才能让皇帝心软。
就梦境里裴寂那傻乎乎的样子,能想明白么。
不过,梦里面和现实中的他不太一样,裴寂的母亲身死时,他才五岁,懵懂点很正常。
在冷宫摸爬滚打这么多年,裴寂早就学会了看人脸色,上辈子初次遇见她时,就知道讨好一个愿意对他施舍的人。
心绪不平,方婳干脆不睡了,反正她早点还得起来,偷偷去给那枯梅树下点生长素。
有系统指引,方婳避开了所有人。
唯独到院子门口,撞见了绿芜。
“娘娘,您这么晚了出去干什么?”
现在才寅时三刻,离请安早的很,没必要那么早起来梳妆打扮。
这个点,该是宫女起来的时间。
方婳反应很快,厉色道:“主子去哪难道还要和下人说不成,你只管做好自己的。”
绿芜不敢回嘴,本本分分行了个礼后,退下了。
心里却在想,一个皇帝妃子,大半夜从外面回来,能去干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