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你知道么,冷宫那枯了好几年的梅树居然一夜之间开花了。”
“怎么可能,现在又不是梅花的季节,更何况那树早就死了,之前还有人想砍了去卖钱呢。”
宁馨宫的两个小宫女低头叽叽喳喳不停,话里话外充满了好奇,往冷宫的方向走,丝毫没注意到,迎面行过来的皇撵。
等靠近了,听见高太监的呵斥,才慌慌张张跪下来。
“你们是哪个宫的宫女,这般不懂规矩!”
刚下早朝,裴绝闭眼小憩,闻声缓缓睁开眼,有些不爽。
高太监敏锐的察觉到,发了话,“拉下去到慎行司打五十大板吧。”
两个宫女颤颤巍巍磕头求饶,不知所措,嘴里一直喊着陛下饶命。
这些裴绝早就听烦了,更是不喜。
高太监挥手示意赶紧把人拉走。
好在有个聪明点的,挣脱束缚跪了下来,朗声道:“陛下饶命,冲撞了您是贱婢的不是,但贱婢刚才是被陛下的英迹迷了神,这才没注意到皇撵,并非故意。”
好一个花言巧语,裴绝来了兴趣。
什么英迹?他最近可没干什么事,看这个宫女怎么编了。
高太监没发话,宫女便知道可以继续说下去,松了口气,缓缓开口。
“都说天降祥瑞,可若不是皇天庇佑,祥瑞怎么可能那么容易降临。”
“今日冷宫枯梅一夜之间开花,一定是陛下恩德,感动上天,才会出现此等祥瑞之兆!”
冷宫的枯梅?
想起点什么来,裴绝眼神黯淡几分。
不过,这宫女的话他倒是爱听,淡淡地瞥了高太监一眼。
高太监会意,狠狠训斥道:“这次是皇上大发慈悲不和你们计较,以后眼睛擦亮一点,莫要再冲撞了陛下,不然宫规伺候!”
快到宁馨宫门口,裴寂忽然吩咐,“摆驾去冷宫吧。”
跟在皇帝身边这么多年,高太监早就琢磨透了裴绝的心思,没有问为什么,只是道:“那辛贵妃这边?”
裴绝有半月没来,辛贵妃最近又送了几福前朝名贵的字画过去,他当然要来表示一下。
心情好才会去哄哄后宫的女人,但现在被其他事情吸引,辛贵妃就无所谓了。
裴绝摆摆手,随意道:“给点赏赐安慰安慰吧。”
他现在只好奇,枯树到底如何一夜之间开花,究竟是那两个宫女撒谎,还是有人故意引他过去。
步撵抬到冷宫门口时,裴绝还真闻到了淡淡的梅香,心里勾起一点熟悉的感觉来。
冷宫的人都没想到皇帝会来,一个个慌张行礼。
领头的管事最是谄媚,嗓音格外的尖,“皇上大驾光临冷宫,可是有什么要吩咐的,奴婢们一定鞠躬尽瘁!”
刚上来点的感觉瞬间被压了下去,裴绝不喜,微微皱眉,高太监立马呵斥,“行了,都退下吧,皇上喜欢清净。”
人立马都走干净了。
寻着记忆中的模样,裴绝慢慢往里走,不知不觉间,到了那棵梅花树下。
在这个不属于梅花的五月,满树的花开的鲜艳,阵阵芳香扑鼻,一片的粉,让人眼花缭乱。
树倒还是那棵树,一眼望过去,裴绝能看到多年前在这里刻下的字。
一个菀字。
过去多年,字已经不太清晰了,甚至对于那段记忆,裴绝也模糊了很多。
不过一些点滴,就跟刻在脑海里一样,裴寂挥之不去。
“还真开花了。”裴绝拇指抚摸着那个凹凸不平的字,嘴角不自觉勾起一模弧度。
“高崭,你说世上有这么巧的事情吗?”
裴绝回想起来遇见那个女人,也是凑巧。
那时他因一些事烦闷,喝了酒热气上来,脱了外面的龙衣,在宫里转悠。
被梅香吸引到冷宫来,攀上去折了一枝。
谁知被一个小宫女给训斥。
她把他当成了附近值守的侍卫,满脸愤怒,“那花开得好好的,你折它作甚,再美也不能这般自私!”
裴绝闻声回头,小宫女未施粉黛,但在月光的照耀下,那张脸一眼就是万年。
小宫女瞪着眼,有碍观瞻,不过容貌实在倾城,眉如远山含黛,眼若秋水凝波,肌肤胜雪,唇间一点朱红,仿若他手里折下的这枝红梅美艳。
与她相比,四周一切黯然失色。
后来的事裴绝记不太清,又或许是不想去记。
这是他唯一动情过的女人,后来却因为一些事争吵,一些事阻拦,终究是散了。
她现在还好么?
思虑间,一声惨厉的猫叫拉回裴绝对过往的回忆,他眼神一暗,瞄准了从墙上扑下来的野猫。
只不过,未等他出手,就有一道小小的影子扑了过去,和野猫厮打在一起。
没一会,小影子把猫抱在怀里,抬起一张被划伤的脸,朝裴绝行礼。
“儿臣拜见父皇。”
儿臣?
裴绝看着差不多十岁大的孩子,怎么也记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有一个这么大的儿子。
就是那小脸,越看越熟悉。
那眉,那眼,那鼻子,慢慢与记忆中的那个人重合。
莫非,是她的孩子?
裴绝恍然记起来,她让人来找过自己,说是怀了身孕,乞求他去看一眼。
算一算,要是孩子出生,的确有这么大。
那时候,他以为是那个女人争宠的把戏,以为她也跟后宫那些人一样了,学会了这些戏码。
没想到是真的。
裴绝眼中露出一点愧疚之色,裴寂抓准时机,从怀里拿出了一根梅花簪,有些委屈开口:“父皇是不记得我和母亲了么,娘亲告诉儿臣,如果下次见到了父皇,就把这个交给父皇,这样父皇就能记起儿臣和娘亲来。”
即便过去多见年,裴绝还是一眼认出来那是什么。
他和小宫女的定情信物。
加上裴寂的话,裴绝黯然神伤,不自觉接过簪子,细细打量起来。
梅花簪曾经锐利的线条在岁月的侵蚀下,变得柔和,仿佛摩擦了无数次,原本光亮的银质已被时光磨得暗淡,泛着淡淡的灰褐色,蒙上了一层薄薄的尘烟。
也不知道这几年在冷宫,他母子二人,过得好不好。
裴绝将东西收起来,沉声问道:“你娘亲如何了?”
提起这个,裴寂支支吾吾起来,眼中泛出泪花。
裴绝的心忽然悲痛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