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哥哥,小艾对他的印象倒是不深。
记忆中那是个爱笑的少年,也很有想法,是个及其聪明又很爱寻根问底的人。
这次回来见到,跟记忆中的一样,他并没多大变化。
外婆坐在床边。连连叹气,木门被大力推开,是阿宁。
阿宁脸上挂着泪痕,语气急促激动:“外婆,阿远他……”
“他怎么……”
“他的尸体被找到了。”
外婆将将站起来,听见这么一句话,按着心口又跌坐在床上,小艾连忙过去扶她:“外婆,外婆您没事吧?”
外婆向来心脏不太好,受不了什么刺激,当下已经觉得头重脚轻,心口发绞似的痛起来,一句话喘成几段:“快……带我,带我去看看。”
曹远的尸体是在早上被人发现的,因为灌木丛太厚,尸体倒在灌木丛里,昨晚上夜深,找了大半夜也没个结果,今早上曹远的爸爸带着村里的几个男人又开始出去找,才看见灌木丛里的衣角。
小艾掺着外婆赶到石磨屋前,已经有一大堆人都围在那里,死去的曹远静静地躺在地上,如姨正伏在尸体上哭的痛不欲生,二姨父站在一旁,脸上是沧桑的颜色,外婆推开众人进去,声音哑得不成样子:“这是怎么回事,我的阿远,怎么会好端端的死了。”
纤纤跟阿宁的眼睛都是红着肿着,小艾脚步不稳,嘴里喃喃着远哥哥,脸上已经落下泪来,正要上前去看一看,阿宁一把拉住她,将她的头按在怀里:“别看小艾,你会害怕的……”
小艾在阿宁的怀里哭得泣不成声。
曹远是怎么死的,没有人知道,蒋天反复地检查曹远的身上脸上,没有看见一丝伤口,但人已经的的确确死了。
全身都是苍白的颜色,却死得很安详似的,蒋天将尸体看了半天,摇摇头也看不出曹远究竟是怎么死的,但他可以肯定,曹远应该在昨天晚上就已经死了,在他失踪的时候,或许就已经死了。
“如姨,阿远他……以前身上患有什么病么,会不会是突然发病猝死了?”蒋天想来想去也只能想到这种结果。
如姨摇摇头,大声道:“他哪里有什么病,他好着,这个村子我就说别再回来,你看看,你们看看,现在可好,遭报应了吧……哈哈,遭报应了。”
如姨打击太大,说话已经疯疯癫癫,阿宁的母亲跟静姨一起将她扶进石磨屋里休息一会儿,曹远的父亲在一旁站着,悲伤过度,已经说不出话来,还是外婆吩咐道:“海子,你跟阿天去里头的茅屋拿一卷席子出来,村上没有棺材了……阿远这孩子,好歹也要下葬安息……”
纤纤终于忍不住:“安息什么,我们连他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他怎么安息……外婆,您要是知道什么就告诉我们,这个村子里是不是……”
“纤纤!”蒋天呵斥她一句,“别用这种口气对外婆说话,阿远的事情我会调查清楚。”
纤纤还想再说什么,阿宁一把拉了住她。
如果说之前的事情都令人惶恐不安,那么曹远的死无非让大家更加惶恐起来,纤纤是第一个受不了的,她还是个大学生,家里对她宝贝似的,跟着男朋友来到这么个地方,还经历着这样那样的事情,这个小山村,她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纤纤收拾了一个大背包,小艾正在屋子前面,纤纤看见她:“我要走了小艾,你跟他们说一声。”
“可是没有渡船,上游又涨大水,姐姐,你自己一个人怎么走?大姨父跟海子哥他们已经在砍树做木船了,你再等几天……”
“这个鬼地方,我是一天都不能再待了!莫名其妙就死人,还有你说的……这样的地方,你让我怎么待下去,我待不下去,我一天都待不下去。”说完纤纤自顾自便走了。
小艾想一下,江边发大水,远比着山村上来得危险,也顾不得先告诉其他人,急忙追了出去,一路追到村口:“纤纤姐姐,现在天哥哥跟海子哥哥还在村里,你要走的话,至少要跟天哥哥说一声啊。”
纤纤也不理,背着包越走越快,小艾一路小跑跟上去,到了半山腰上拉住纤纤:“姐姐,你跟我我回去吧,你一个人去江边,太危险了。”
纤纤的小姐脾气一上来,倔强得十头牛也拉不回来,不管小艾怎么劝她,说走就要走,一点劝说都听不进去。
江边风很大,江水涨上来漫延过石板,纤纤把背包放下来,拿出手机来,一格信号都没有,她对着江另外一头大喊:“喂——江头那边有人么?”喊完扎起裤脚准备淌一淌江水,小艾连忙拉住她的袖子:“姐姐,这条千坝江很深,现在涨水,连天哥哥他们那样的水性也是游不过去,你快回来,太危险了。”
纤纤甩开她的手:“不用你管。淹死了也比在那村子里莫名其妙的死了好。”
小艾急了,也淌水过去想拉她回来,上游水流急,越往里走水越深,江水一波一波翻滚着,小艾拉住纤纤的衣袖:“姐姐,你别往里走了,真的会被淹死的,就算是水性好也……”
纤纤一把将她推开,小艾站在水里,本来重心就不稳,被她这大力的一推,身子向后一倒跌进水里,水流几下将她往下游冲,小艾虽然是在这大山里长大,却是个不识水性的,呛了几大口水,身子在江水里浮浮沉沉的,纤纤看见也慌了,连忙游过去想拉住她,哪知道水流越来越急,眼看着小艾被冲的越来越远,身后一个身影扑进水里,小艾感觉有人拉住了她的手,大力将她往回拽。
“咳咳——天哥哥……”
“小艾,你没事吧。”
小艾摇一摇头说没事,纤纤在一旁眼眶红红的,蒋天看一眼她:“你知不知道有多危险,你的小姐脾气能不能改一下,要是今天我没赶过来呢,小艾要是淹死了呢?”
“我——”
小艾拉一拉他的袖子:“不怪姐姐的,天哥哥,是我自己,不懂水性还下水,我……”
蒋天打断她:“你当我在山腰上没看见?她要是执意想游到江对面去,别拦她,让她淹死吧。”
小艾明明知道她的天哥哥在说气话,如果不是太在乎,如果不是很生气,又怎么会说这样的气话呢。
“我们先回去。”蒋天将小艾拉起来,却看都没看纤纤一眼,径直拉着小艾走了。
小艾安慰道:“纤纤姐姐也只是太害怕了,你别跟她说气话。”
蒋天回头看一眼蹲在江边的长发姑娘,再摸一摸小艾的头:“小艾,是你太懂事太听话了,她跟你不一样,如果凡事都是你在迁就,就像刚刚,要是我没看见了,她会水性她可能没事,可是你呢,你从小就怕水的。”
小艾眼眶湿湿润润,他还记得,还记得自己从小怕水。
手心里暖暖的,小艾看一眼他,将手抽回来,笑着说:“天哥哥,你去哄哄姐姐吧,姐姐她很好说话的,你哄哄她,让她回来,江边太危险了。”说完推他一把,“去吧,去哄哄姐姐,我自己可以回去。”
蒋天点一点头,看着她走远又几步走回去。
小艾一个人慢慢走回去,心里不知道什么滋味,有时候她会想,像纤纤姐姐那样,就算有小姐脾气,就算有些事情很无理取闹的样子,可是她的爸爸妈妈却那么疼她,天哥哥还是那么喜欢她,而自己呢,再乖巧又有什么用,爹不疼娘不爱,只有外婆心疼自己,而现在,家里这么多的小姑娘小孩子,外婆也不可能只疼自己,也许这就是命,命中注定你就是这副模样。
回去后,堂屋里才扯下的白布又被挂上去了,村上一个老人正在用白纸写着对联,她步子踏进堂屋,阿宁和如姨正在灵牌前跪着,灵牌后面有一扇木门,曹远的尸体就摆在木门后面。
二姨父跟大姨父在村口后头挖了个坑,没有棺材,曹远的尸体也就只好这么草率的埋了。
草席被抬出去的那一刻,如姨又哭晕过去了,曹远简单的下葬,外婆在土堆边烧纸钱,阿宁跪在一旁,静姨的三个孩子虽然还小,却也都懂事明理了,不吵不闹的在旁边站着。
外婆脸上泪痕没干,原本就苍老的脸上显得更加沧桑了,烧了纸钱,外婆问阿宁:“海子他们那木船做的怎么样了?”
阿宁抹抹泪道:“哪能那么快呢外婆,昨天才给太奶奶发丧,又替姜叔下葬,晚上又漫山遍野地找阿远,现在阿远又死了,忙来忙去的,哪里能腾出时间来呢。”
外婆叹口气:“越早走越好,告诉海子跟阿天,早点把木船做好,别一大家子人全困在这小山村里。”
别一大家子都困在这小山村里。
小艾听见这句话,可不是么,现在好像真的是一大家子都被困在这小山村里了。出又不能出去,还接二连三发生这样那样诡异的事情,难怪纤纤姐姐在这里一刻也待不下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