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青是个性情之人,与人相处,从来只讲究一个眼缘,她看上的人不管对方身份如何,一定是当朋友对待,如若相反,不管你身份多么矜贵,也入不了她的眼。这李鑫虽然生活在这等偏僻之处,却好比武侠小说里那些隐世独居的世外高人,自有一份看淡世间百态的从容,待人接物不卑不亢,不骄不躁,这个人,叶青是喜欢的。
李鑫淡淡一笑,算是应允了她的要求,直把她送到宿舍门口,这才告别,临行前,又嘱咐道:“乡下的日子是清苦了些,比不得城里的繁华,不过时间长了,也会生出许多乐趣来!我的房间里有很多书,你要是实在觉得闷,就去找几本看!”
叶青嘴上答应着,刚刚大学毕业的她,好不容易才告别了书本,现在的她可不想再拾起来。她并不是个爱学习的孩子,上学的时候仗着自己有几份小聪明,成绩还不至于太难看,高三那一年,为了可以跟顾铭上同一所大学,发了一顿狠,完全超水平发挥,虽然最终没有考上顾铭的学校,但总算是上了还算不错的大学,为此,叶老头大办宴席,还特地奖励她去欧洲旅行了一个假期。
叶青坐在自己的床上,望着简陋的宿舍,人生真是奇怪,做梦也不会想到,有一天她会过这样的日子。窗外月朗星稀,乡下的夜总是格外宁静,没有了城市的喧闹,那种静是沉到极致的,感觉整个人被她笼罩其间,不忍心去打破她。
笔记本电脑还静静地躺在行李箱里,叶青是个游戏迷,常常沉迷在游戏世界中不能自拔,与她的那些
死党们打个通宵那是常有的事。母亲去世后,叶老头总觉得对她有所亏欠,所以,从小到大,只要她不做太出格的事情,叶老头对她一般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里是不能上网的,她把电脑从行李箱里拿出来,又默默叹了一口气,放了回去,这段日子,怕是用不上了。
第二天,还不是开学的日子,叶青照例是去王婶家吃饭,却没见到李鑫的身影,吃了饭,她自己去周围的山上转了转,山上的景色极美,好久没见过那么绿的树叶了,在阳光的照射下,绿得通透,这几年,随着环境污染越来越厉害,城市里的树木也好比是那肺炎患者,叶子上的血管都是堵着的,污污的,让人看不清原来的样子。
山上树木众多,减少了夏季的炎热,叶青在山上流连了很久,直到太阳西斜,慢慢坠入西山,她才从山上慢悠悠地下来。
沿着山路慢慢往回走,山脚下有一条小溪,溪水透明,淙淙地流着,叶青走过去,掬起一捧清凉的泉水,洗了一把脸,抬起头,远远地看到一个身影,在一棵大树下背对着她站着。
身影很熟悉,叶青认出来,那是李鑫,她快步走过去,才发现他的对面还站着一个女孩儿,
女孩儿一头瀑布似的长发,低垂着头站在那儿,长发遮住了她的半个脸庞,彼时好像正在嘤嘤地哭泣,说话的声音也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哭腔,“李鑫,这是我最后一次来找你,就算我求你了,你跟我回去吧!我不想失去你!”最后一句话,连叶青听了都有几份心颤,恳求的意味那么明显。
叶青看不到李鑫的表情,这样的情境被她看到,多少有些尴尬,怕他看到她,她赶紧转过身离去,没走几步,身后响起了李鑫依旧醇厚的中音,“对不起!”
叶青加快了脚步,原来“郭大侠”竟是一个薄情的人!
晚上,叶青独自一人坐在宿舍里发愣,夜黑得如同浓墨,点点星光点缀其间,微风从窗外吹进来,吹乱了她的秀发,她伸出手挠了挠,这样如白开水似的日子,她不知自己还能坚持多久。
“笃笃”地敲门声响起,李鑫站在门外,一如既往地谦和有礼,一如既往地淡然潇洒,叶青在他的脸上找不到一丝丝下午的绝情。
“我可以进来吗?”还是一样地礼貌有加。
叶青把身子闪到一边,“请进!”
李鑫坐到房间里唯一的一把椅子上,把手里的资料递给她,“叶青,明天学生就开学了,按照学校的计划,你要带一年级的孩子,这个班一共有十二名学生,这是他们的花名册。”
叶青接过来,看了两眼,“噗嗤”一声笑了,“他们的名字都好有特色呀!赵金贵、王有富、还有这个就更逗了,许来利!哈哈哈!”
李鑫没有笑,脸上的表情严肃正经,“等你了解这里之后,也许你就不会觉得可笑了!”
看他一脸正经,叶青忙收起了脸上的笑容,转移话题,“这班里好像女孩儿比较少!”
李鑫点了点头,指着其中的一个说道:“这个叫刘小雨的孩子你多注意一下,她的情况比较特殊,等有时间我带你去她家看一看。”
李鑫又嘱咐了她一些事情,就起身告辞了。
送走了李鑫,叶青把手里的资料扔到床上,顺势躺了下来,她不过是一时意气用事,跑到这里来,看样子,李鑫对她的期待还蛮高的,“切”,她撇了撇嘴,如果她能当一名好老师,除非母猪能上树。
早上,她是被急促的敲门声震醒的,李鑫见她打开门,冲她说:“孩子们已经到了,你赶紧去看一看。”
叶青揉了揉自己乱糟糟的头发,有些不满:“这才几点呀!我早饭还没吃呢!”
“昨天晚上不是跟你说过,以后要提前起床吃早饭,孩子们一般都来得比较早。”
“噢!你说过吗?对不起,我忘记了,我吃完早饭马上去。”不论多大的事,也不能不吃饭,这是她叶大小姐的人生格言,彼时她还不知道,在不久的将来,她会经常忘记吃饭。
李鑫无奈地叹了口气,“我先去替你招呼着。”
许山河正在教室门口张望着,班里的十几个孩子基本都到齐了,却没见老师的身影,远远的看到李鑫一个人回来,他心里暗忖道:该不会这老师提前跑了吧?
“叶老师呢?”
“一会儿就过来了!”
许山河暗地里松了口气,“人家小姑娘大老远的到我们这儿来,也不容易,你也别太苛责了!”
等叶青吃过早饭回来,李鑫就离开了,这几年村子里的孩子越来越少,他们月亮湾小学隔一年才收一级学生,现在学校只有一、三、五三个年级,李鑫教五年级,许校长教三年级,一年级这十二个孩子就是叶青的了。这些情况昨晚李鑫告诉过她,她并没太在意,反正她在这儿也呆不长,十二个小鬼应该难不倒她。
当她站到讲台上的那一刻,才知道自己大错特错了。
当她第N次敲着讲桌,扯着嗓子喊:“你们都坐到自己座位上,已经上课了!听到没有?”
十二个孩子置若罔闻,依旧在教室里跑来跑去,教室里的笤帚,书本都成了他们的工具,满教室飞来飞去。笑声,打闹声,跑跳声,彻底掩盖了叶青的声音。
叶青有些恼火,这帮乡下的野孩子,看来不教训他们几下,他们不知道自己的厉害。她冲下讲台,抓住其中一个跑得最疯的混小子,一下子把他摁到了座位上,“你给我坐好,听到没有!”
孩子们被她吓住了,一时都怔在原地,面面相觑。正在叶青暗自得意间,这帮熊孩子“哄”得一声,一溜烟得跑到了教室外面。
“哎,你们去哪儿,你们回来!”叶青在教室门口急得直跺脚,原本好不容易被她摁到座位上的小子,趁她没留意,也溜了出去。
叶青回头一看,教室里只剩下一个小女孩儿,彼时正站在那儿,怯怯地望着她,叶青有些尴尬,自我解嘲,“你在这儿等着,我去把他们都抓回来。”女孩儿冲她点了点头。
孩子们到了空旷的操场上,那更是如鱼得水,你追我赶,玩得不亦乐乎。
叶青望着他们,第一次产生了无力感,想当初她只想跑到个没人找到的地方,却忽视了这份工作的难度,这帮熊孩子可不是一般得难管呀!
“怎么到外面来了?”
叶青回头,正看到李鑫站在她身后,她摊了摊手,自嘲地笑了笑,“这帮小子完全不听我的。”
李鑫望着那帮正疯闹的孩子,向她解释,“在这之前,他们从来没有上过学,这儿没有幼儿园,学前教育是一段空白,加上他们的父母工作忙,忽视了对他们的管教,他们从小都野惯了,这段时间你要受累了!不过,玩劣是孩子们的天性,你要给他们一个适应的过程!”
叶青有种不小心上了贼船的感觉,再次摊了摊手,“可是,现在我一点办法也没有。”
李鑫冲她笑笑,变魔术似的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哨子,响亮地吹了一声,那帮孩子听到哨声,奇迹般地停止了打闹,伸着头向这儿不停地张望着。
“孩子们,到老师这儿来,老师有话要对你们说。”李鑫冲他们招了招手。
孩子们好奇地围了过来,一双双明亮的眼睛盯着李鑫,“李老师好!”
“你们刚才在玩什么游戏呢?可不可以告诉李老师?”
“李老师,我们玩抓坏蛋、打鬼子.....”孩子们叽叽喳喳、争先恐后地说道。
“是吗?好玩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