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不是。”慕云墨将手中的茶盏推得远了些,“你的手段伎俩都很好,且都藏匿的很好。我之所以能发现这些,不正是你想要透露给我的吗?你的这些马脚,不都是你故意暴露出来的吗?甚至是,你不是就是希望我能发现你是奸细,是你勾结了东方妍和慕子月吗?”
这话实在是有些冲击力,青叶和南絮便是微微有些转不过弯来。南舒面色微微僵硬,“小姐莫不是在开玩笑,我为何要暴露自己的身份,这不是在自寻死路吗?”
慕云墨叹息一声,站起身来,“是啊,南舒,我也很想知道,你究竟为何要这样做?”
那双清亮的微微上扬的眉眼此刻充满了凌厉和探究,似乎是想要看透南舒的内心,一层一层剥开她所有的伪装,让她完完全全暴露出来。南舒便是有些慌乱地躲开了视线。
慕云墨放柔了声音,“你如今这样,不正是想要告诉我到底是为了什么吗?你若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大可以全都 告诉我,我以为我们这十几年的感情,你是能给我一个说法的。不然,我也会以为,是不是我这个主子当得太差了,竟然连我自己的贴身丫鬟都留不住。”
南絮也是赶忙附和道,“南舒,你到底是有什么苦衷啊?”
南舒顿了良久,顿到青叶和南絮都以为她不会再说什么的时候,南舒终于是开口道,“小姐所说都是对的。但是并非是小姐这个主子不好。这一切,想来也能知道,奴婢是东方氏和二小姐的人。”
固执地想要知道真相,但是真相出来的时候,却是有让人恨不得从来不曾听过。南絮眼中打了很久转的眼泪,终还是喷涌了出来。
“当初小姐尚未出生时,夫人就已经挑选了奴婢和南絮,但是奴婢和南絮是不一样的,南絮是孤儿,身世清白干净,而奴婢是东方氏娘家尚书府管家的一个妾室所生,后来的身份也不过都是东方氏伪造出来的。奴婢的娘亲都拿捏在东方氏手里。”
南絮似乎是没想到还有这么一茬,她一直都以为南舒当是和她一样的,是夫人亲自挑选出来,也当是个清白的家底,谁知道,原来南舒从进来便是有自己的目的的。
“东方氏一直让奴婢守在小姐的身边,但也大多都只是监视姑娘罢了。奴婢也不敢说假话。但是没有多久,奴婢的娘亲又怀有了身孕,奴婢要在意的不仅仅是娘亲,还有个弟弟。东方氏拿着他们要挟我,奴婢不能...不能不顾及他们。”南舒缓缓道。
慕云墨垂了垂眼睛,“当年我被赶去庄子上,是不是也有你动的手脚?”
“.....是。”
“我最后问你,南舒,当年我娘死,可是有什么别的缘故?可与你有关?”慕云墨淡淡道,却是难以压下其中的颤抖。
南舒沉默了片刻,此刻却是连个“是”字都说不出来,只是点点头。
慕云墨冷冷看向南舒,南絮却是猛然站起身,“我就说,夫人分明是将门之女,便是生小姐时,身子有些亏空,但是御医分明说过,仔细调养就好,万万不可能那么早就是身子虚弱去世!”
南舒眸色黯然了些,“东方氏在夫人药中下了慢性毒药。”
南絮厉声道,“所以,你便害死了夫人,如今还要害死小姐不成?即便是如此,当年为何你不告诉夫人,你为何不早些告诉小姐!夫人一直待我们那么好。从前的事姑且不提,如今姑娘如此聪明,且步步为营,显然就是要为了夫人讨回一切。你为何不早说!南舒,你真是让我失望透了。”
“你懂什么!”南舒抬头大吼一声,“南絮,你父母早亡,孤身一人,没有后顾之忧,什么都不用顾忌,你可以做小姐的心腹。可我,且不提我家人的性命,便是我曾经为大夫人做了那么多,若是被牵扯,都暴露出来,谁能说小姐日后会如何看待我,谁能保证小姐会一如往常地待我?再者,小姐再如何多智近妖,我是万万不能拿我的娘亲和我的弟弟开玩笑的。我不能因为我自己,让他们陷入生命危险。”
南絮觉得如今的南舒简直疯狂,“你怎的若如此固执!”
南舒笑得有些凄凉,“你如何说我都好,哪怕是怨我恨我也行,反正我也并不在意别人的看法,总归我做也都做了,小姐如何惩罚我都是应当的,我都认了。”
青叶出声道,“这锦盒,也是大夫人给你的?”
南舒点点头,“早上你们都不在的时候,自回府起,大夫人便派人来见过我了。”
南絮只觉得气愤至极,再难说话,青叶向来是个冷清的性子,这番心下有些无奈,到底她也是才来不久,便也不再多说话。
慕云墨还是那般冷眼瞧着南舒,若说她之前对待南舒尚且还能以一颗温和的平常心来对待南舒的所作所为,甚至是她觉得若是南舒真的有什么很难言语的苦衷,她便是原谅她也不是不可的,到底也是多年的感情。但是自知道当年娘亲的死也与南舒有关,她自己便不由得觉得冷漠得让人心生寒意。
慕云墨最终还是说道,“这么些年,你和南絮一直都陪在我身边,到底也是没有做什么很伤害我的事情。在庄子上那段最困难的时候,在从庄子上回来府中步步算计的时候,我虽然不说,但是我早就下定决心,只要我还在这世上,我定然会保你们安然无恙。南舒,你两次帮助东方妍送我去庄子等事情,我都可以不追究。你为了你的家人,做这些事情,也是无可厚非,换成是我,也不会比你做的很好。但是你却能置我娘亲与不顾,你原本大可以像这样,故意漏出马脚,提醒我娘亲。你却什么都没说,虽然是你我阵营不同,也是情理之中,但是,这一点,我实在无法原谅。”
南舒猛地抬起头,看向已然站在她身前的慕云墨。慕云墨素来性情冷淡,但是对她们一向是极好的,对于她们犯错也都是极为宽容的。所以说南舒甚至是在赌,或者说是笃定慕云墨或许会因此不再重用她,但是却不会多么迁怒她。
可是,她却是忘了,慕云墨在有些事情上,有些近乎疯狂的坚持和偏执,而她便直直地撞在了这个枪口上。
慕云墨一字一句地说道,“南舒,自今日起,你我主仆之义姐妹之情,从此一刀两断,再无瓜葛,我不会治你的罪,日后还望你...好自为之。”掷地有声,重重地砸在南舒的心坎上,没有半点回转的余地。
说完,慕云墨便转身,进了内室,神情还是冰凉的状态,挺直了腰身,走得坚决,再也不回头看南舒一眼。
南絮和青叶还默然地站在一边,谁也没有说话。南舒呆呆坐着,分明这间屋子里还有三个人,甚至这间院子,方圆五里之内,还有好多不久前还在和她微笑说话的人,而此刻她却觉得十分孤寂,好像是这世间再无她的容身之地一样。
片刻后,她突然轻轻地笑了起来,直到笑出了眼泪,她道,“如今我这个样子,是两边都再无法回头的。”说着,她从怀中拿出一个小瓶子,将瓶塞拿掉,动作十分迅速地将瓶中的东西都倒进了嘴里。
她动作极快,南絮便是想阻止也来不及,反倒是径直将南舒扑倒在地上了。而青叶到底是个接受惯了锦衣卫思想的人,倒是来得及,却是压根没想过去救这背弃主子的人。
那当是剧毒之物,不过是几个呼吸之间,南舒已经是在大口大口的呼吸,呕出的鲜血落在自己的衣服和南絮的衣服上。她虚虚喘着气,伸手触了触南絮脸上的眼泪,十分艰难地道,“对不...起..”
慕云墨进了内室,坐在床榻之上,手中封江清传来的纸条已经是捏得满是皱褶,不像个样子,她却没有心情再去多看。她呆坐在床榻上,紧紧抿着唇,脸色僵硬,眼眶微微发红。
她听到外面的动静,却是说不出一句话,她听到南舒自尽了,她听到南絮哭了,她听到她们将南舒带了出去,要安葬她,她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就这么呆坐着,一直到晌午时分,饭菜就在桌子上,她却只能呆坐着不动,青叶到底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在一边安静守着。
忽然,慕云墨床榻边的窗户动了动,青叶立马警惕地望了过去,窗户边上已经站了个一身黑衣的男人,正是封江清。
封江清看了看慕云墨的样子,皱紧眉头,疑惑地看向青叶。青叶本是下意识想要传音告诉封江清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一顿,还是先试探着看了一眼慕云墨。
慕云墨已经开了口,“ 楚王爷前来,可是何事?”
封江清奇异地看了一眼慕云墨,“本王给你递了信条,晌午时分来接你去解毒。”这个时间也是他看好的,刚好相国国师今日这么一闹,这些宰相府里的人也不会来纠缠慕云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