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说话,沐妍希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无聊地把玩着指尖的墨玉棋子,借此稍微逃避一下霍景灏如影随形的目光。
只是,逃避得了目光,却不能忽视,霍景灏身上那隐隐约约,散发在空气里压迫感十足的气势。饶是已经和他相处了几日,沐妍希也不得不承认,霍景灏称得上是京都名副其实的帝王。
抛开他身上许多层尊贵的身份不说,仅仅只是霸气侧漏的王者之气,也不是随随便便一个人可以模仿的。
感觉到小女人偷偷打量他的目光,霍景灏绯红色薄唇轻勾,勾勒出一个淡淡的笑容,把手上青花瓷的茶杯放下,起身踱步到沐妍希的面前,轻声道:“不知霍某可否有这个荣幸,可以和沐小姐下一盘棋?”
不待沐妍希回答,霍景灏已经慢条斯理将棋盘上的棋子捡回,修长如玉的指尖,执起和田玉制成的白子,同样温润的白,倒也相得益彰。
清冽的气息扑面而来,夹杂着丝丝的烟草味,沐妍希不禁有些迷恋,微微愣了愣神,一抬头落进一双带着戏谑的墨眸,小脸“刷”地一下变得通红。
“我,我,我。”
沐妍希连说了三个“我”,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刚才她那明显是犯花痴的举动。父母婚姻的失败,父亲的不负责任,使得年幼的她,早就对爱情失去了期待,如果不是她不想忤逆季文博,和霍景灏从小定下来的婚约,她大可不必答应。
稳了稳慌乱的心神,再次开口时,沐妍希已经恢复了平日里的冷静,如果可以忽略那躲闪的目光,便是再好不过了,“能够和霍少下一盘棋,是我的荣幸。”
话落,沐妍希执起一颗黑子,未经思考便落在紫檀木的棋盘上,墨玉的黑、棋盘的紫,映衬着她莹白如玉的肤色,更是惊艳。
霍景灏的墨眸一暗,划过一道危险的流光,唇边的浅笑依旧,看起来和刚才几乎没什么两样。
半个小时的棋局厮杀,为了不让沐妍希输的很是难看,霍景灏可以说是煞费苦心,落子之前除了要计算他的棋路之外,还要计算沐妍希下一步,完美诠释“一心两用”的最高境界。
又过了十几分钟之后,自知棋艺不敌霍景灏的沐妍希,开始耍起小性子来,娇艳欲滴的红唇微微嘟起,趁着霍景灏一个不注意,伸手将棋盘上的棋局扰乱,黑白子胡乱地散落在棋盘上,哪还有刚才两子厮杀的肃杀之气。
满意地点了点头,在对上霍景灏那双幽深得仿佛可以把她吸进去的墨眸,沐妍希不自然地移开视线,“霍少,一时手抖,不介意吧?”
虽是问句,可那语气里丝丝的嘚瑟,倒是十足的可爱。
霍景灏墨眸含笑地摇了摇头,柔声道:“当然不介意。”深深隐藏在语气里的宠溺和温柔,也许连他自己,也没注意到。
男人的视线太过于绻缱和温柔,沐妍希多少有些不太习惯,不自然地移开目光,眼神却是闪了闪。
片刻,霍景灏绯红色的薄唇微勾,柔声道:“当然不介意。”
只要那个人是你,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不会介意。
霍景灏暗自在心里补了这么一句,一向冷漠无情的墨眸,一旦被温柔和宠溺所充满,那种氤氲着无限深情的眼神,即使冷静如沐妍希,也不得不承认,他拥有着让所有女人疯狂的资本。
清澈见底的眼睛里,蓦地划过一道令人看不懂的流光,也不知想到了什么,沐妍希明亮的美眸暗淡了不少。
下午,慵懒地靠在美人榻上,手中随意翻着一本外国的名著,密密麻麻且生涩难懂的文字,在沐妍希看来,简直和母语华语一样的简单。
在国外留学的那五年,她主修的是语言专业。本来当初想要学习的是设计专业,奈何一个手抖,选了一个语言专业,想改又改不了,只能错下去了。
也许天才总是那么的令人艳羡,不管是学习之前从未了解过的语言专业也好,亦或者是辅修的设计专业也罢,短短五年时间,在国外念完了大学四年外加考研的沐妍希,年仅二十岁的她,早已成为Y国大学的一块活招牌。
“美女学霸”的称号,更是低年级学弟学妹中的偶像。
突然门外传来争吵的声音,打扰到了正沉浸在书中世界里的沐妍希,尖利的女声和骂骂咧咧的男声嘈杂在一起,如同噪音。
沐妍希秀眉微蹙,慢条斯理地将手中的书本,随意地放置在一旁,正要起身,迎面走来的一男一女,表情凶神恶煞仿佛要吃了她一般,见此,沐妍希唇角微微勾起嘲讽的弧度,慵懒地伸了伸,也不说话,再次坐下。
神色淡然,仿佛周围一切均不存在似的。
“小姐,我……”
一路跟随着张红梅和沐云深前来的张叔,一边擦着鬓角的汗水,看向沐妍希的眼神里有些无奈和自责。
身为季家服侍了季文博几十年的老管家,张叔又怎么可能会不知道,沐家那些见不得光的破事。当初如果不是沐云深婚内出轨,小三上位,张红梅趾高气扬地领着沐玲玲去医院,病情并不是十分严重,起码还可以有几年时间可活的季家大小姐季梦菲,又怎么会一口气提不上来,活活被丈夫和小三给气死。
可即便是如此,沐云深也还是沐妍希名义上的父亲,两者之间有着血浓于水的血缘关系,而这,并不是他一个外人可以说三道四的。
看出了张叔的无奈和自责,沐妍希也没有开口说些什么,抬眸望向张叔,微笑地道:“张叔,这里没有什么事情了。你如果有事,就先去忙吧。”
话里的深层含义,当然是沐云深和张红梅两人,根本不值得他服侍。
一句简单的话,瞬间打脸,沐云深两人的脸色聚变。可碍于这是在季家,不敢太过造次,两人硬是吞下了这口恶气,神情一度很是狰狞,咬牙切齿的模样,看得沐妍希心情颇为不错。
微微勾唇,神情自然地扣起通体玉润的茶杯,小酌了一口杯中的铁观音,水温刚好,澄黄色泽甘醇的茶水,划过唇齿,留下余香。
今天早上在圣约兰发生那样丢脸的事情,又被在场这么多京都名流亲眼目睹,一向宠沐玲玲宠上天的沐云深张红梅夫妻俩,哪会轻易放弃,这样一个可以教训她的机会。
毕竟,她母亲生病住院的那段日子,她沐妍希可没少领教。
想到此,红唇边笑容的弧度,越发讥讽了几分,慢慢坐正身体,浑身气质一变,哪还有刚才半分的慵懒,只剩下一片如同月光般的清冷。
“请问沐家主和张女士前来季家,有何贵干?”
自从母亲去世的那一天起,沐云深在沐妍希心里,也不过是一个和她有着血缘关系的陌生人罢了,还是那种连看一眼也不愿意的陌生人。
沐妍希的声音太过于冰冷,令沐云深也不禁有些失神,眼神一度恍惚。眼前的女孩儿眉眼越发长开了,和记忆里那个性格温婉的女人,简直是越来越像,曾经的他是那么的爱她,可是……
想到那一件事,沐云深眼神随即阴鸷地眯起,蒲扇似的大掌,眼看就要招呼到沐妍希的脸上,用足了的力道,真要挨上一巴掌,不肿也难。
眼疾手快地捉住沐云深的手,迅速地甩开,嫌恶地用纸巾擦了擦,声音如冰雪般的冰冷,“不知沐家主火气这么大,到底是因为何事?”
早已断送了的父女之情,她又何必去挨那一巴掌。
沐云深眼神凶狠地瞪了沐妍希一眼,胸口因为气愤而上下起伏,“沐妍希!你还敢问我怎么了,早上你居然任由你姐姐在圣约兰丢脸!”
“姐姐?”沐妍希嗤笑一声,双手抱胸,笑容弧度越发嘲讽,“我怎么记得,我妈只生了我一个女儿?”
被沐妍希一句话给堵住,沐云深神情几番变换,最后却是一句话不说,脸色黑如锅底一般。
见沐云深没有好好教训沐妍希,张红梅愤愤地瞪了他一眼,涂着鲜红指甲油的手指,指着沐妍希,神色看起来气愤不已,“妍希啊,你可怎么能够这么说你爸呢,玲玲她只是一个意外啊……”
张红梅一脸泫然欲泣,受气包的模样,如果单看她的表情,倒是拥有十足的迷惑性,如果可以忽略她眼底的得意。
这不,沐妍希还没有来得及说些什么,一旁的沐云深已经气急败坏地瞪了她一眼,那仿佛看待仇人的眼神,哪会像是一个父亲对女儿的态度。
沐妍希心中一痛,即使嘴上说着再怎么不在意,心里也还是会在意的。二十几年以来,身为女儿的她,却从来没有得到过沐云深半分的父爱。以前她总是在苦恼,是不是自己不够优秀的缘故,可自从沐玲玲回到沐家之后,她才知道错了,而且错得很彻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