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音谷之回音,音也.
凡入谷者发之声,皆会被山谷成音,音律绵延,久久不歇.
这是我在《四国志》上看到对回音谷的描述,只是寥寥数语,在苍白的纸张上回旋.
我被人强行带到山崖上,寒风冽冽,这里也不过是一片灰黑的山崖,也许会成为高寒的丧命之处.
宋子明刚到这里就说自己头痛难耐,被人搀扶回大帐,我这才看到谢锦鸿,顿时厌恶起来,冷笑道:"谢国师也不过如此."
我话说一半,狡猾如他怎会听不懂我的话,可他还是作不懂状:"公主这气从何来,谢某的确不知公主所言何事?"
这只老狐狸.
我无话可说,只能讥讽几句:"看来国师大人做得亏心事真不少."
谢锦鸿并不接招,他招来一个内侍模样的人道:"陛下吃药的时间到了,怎不见送药过去?"
"送了,只是…"这人有些犹豫,但还是说了,"陛下不肯吃,偏要见倪姑娘."
谢锦鸿似笑非笑:"这可真是郎有情妾无意啊."
我懒得理会他,他接着道:"和陛下说,不喝药就见不到倪姑娘."
那人连忙去了.
"你的药是做什么的?"我极容易的把宋子明的反常和这碗不知名的药联系起来,世说羌国国师功高盖顶,在朝庭上几乎称得翻云覆雨的人.他要是夺了这皇位也不会招人非议,难不成他动了这心思?
"你要做什么?杀了你的陛下,然后篡权夺位!"
我的声音在回音谷里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所有人都听到了,怕是连帐子里的宋子明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一时间万籁俱静,静的我连自己粗重的呼吸声也能听到.
谢锦鸿居然与他无关一般笑了起来:"不,权力这东西一向与我不感兴趣,我想要的连我自己也不清楚."
还没等我开口,只听一声号角划破晴空,天地仿佛也为之一变.
谢锦鸿慢慢道:"他们,来了."
身下黑马不安的踩着凌乱的步伐,高寒一勒马缰,凝视着前方道:"战俘在前走,其他人退后."
乔湘侧身问:"王爷,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注意周围."高寒微微压压唇角,挥手找人催着战俘往前走.
一行人渐渐走进回音谷中心地带,越往内他的神色越是高深莫测,连一向懒洋洋的孙康也警觉的按住了剑柄,警惕的注意着周遭的动静.
"轰."
一声巨响过后,成块的石头从四面八方滚落下来,走在前面的人促不及防的被砸在下面,当场毙命.石头落下的速度不仅没有减慢,反而有加快的趋势.
"守!摆阵!"孙康长剑扬天一指,高声喝道.
黑衣骑形成一派阵法,矛盾相用,攻,防,刺,挡,运用得当,乔湘负责维护高寒的安危,但处势远远超过他们的想像,这般下去只会消耗他们的体力.
高寒蓦的抬头,目光牢牢的锁住半山腰上的黑影上,眼睛微微一眯.
他忽而撩袍跃起,黑马嘶鸣一声,前蹄高高翘起,只见那人似一抹黑色的闪电跳跃在不断下落的石块上.
这是多么精准的计算力,他总是能在下一块石头下落的空隙间计算出下一步的路子,再借此为弹跳板一路上到与谢锦鸿驻札的山崖对面突出的一片平地上,傲然而立.
随后他轻轻抬手,似是轻描淡写,那些方才被他踩过的石头被孙康等人劈碎,顿时数支牛毛细针飞散而上,处在山腰上的红衣卫无可遁逃,击倒一片,侥幸逃脱的人也不敢再轻举妄动,畏俱的看着高寒.
谢锦鸿始终微笑的看着这一切,和我手心津满冷汗相比,他似乎对自己损失的人根本不放在心上.
而我在看到高寒的那一刹那,眼眶突然变得又涩又痛.
他来了,离我仅仅一丈之遥,可我却觉得这比什么都要遥远.
"现在就是证明你在他心里有多重要的时刻了."
谢锦鸿忽然凑到我耳边说了这么一句话,没等我说什么,他拿一柄寒气逼人的匕首放到我脖子边,运上内力,他的话遥遥而清楚的传到高寒那里.
"高王爷,现下你只有两种选择,一要江山,二要美人,你要选哪一个?"
我微微一僵.
原来他说得竟是这个意思,可在我心里却多了一种期待,我希望自己在他心里是什么地位,有多重要,难不成我也要象其他女子一般,哀怜的喊一声"高郎救命"?
一想到那场景,我已是受不了在心里苦笑.
"公主,你真是可怜."谢锦鸿低低说了一声.
我还未反应过来,只觉一道凌风擦过我的耳畔,就是这么短短瞬间,那柄箭逼的谢锦鸿生生退后几步,饶是他轻功上乘,也被擦下一层皮来.
"有趣."谢锦鸿冷笑到,丝毫没去在意自己的伤口.
"夫人,得罪."左右二人架起我腾身跃起,眨眼间落到另一处安全地带,刚刚谢锦鸿本要追来的,可惜被上到悬崖上的孙康缠住,我也顾不得立稳便去看那里现在的情况.
那里已经多了一披黑衣卫与羌国的红衣卫纠斗在一起,场面一片混乱,我也只能看到红与黑的交锋,杀气腾腾,血肉模糊.
身后有人拉住我,淡淡的说:"小心."
我只觉可笑,不着痕迹的拉开我俩的距离,冷淡的说:"你不觉得太晚了吗?如果刚刚我被他杀了呢?"
"他不会."高寒肯定的说.
"够了!"我闭闭眼,"我们到底是个什么存在呢?在你心里我又是什么呢?"
这么一瞬间我蓦然明朗,原来我一直都那么在乎自己在他心里的位置,我曾经不止一次的告诉自己,绝对不会爱上他,是不是也是在逃避?
那么,我在你心里到底是什么呢?
过了好几个世纪一样,高寒慢慢开口:"你自然是本王的妃."
果然…
果然!
莫大的可悲与可笑都涌上心头,我几乎站立不住,也没去注意脚下被扔来一个火炮,轰然爆炸后,我整个人都向后倾去,一只手准确的拉住我,我顿时跌进他的怀里.
我的眼泪顿时夺目而出,直到我安全的立到地上,我轻轻推开高寒,强颜欢笑:"抱歉,是我失态了,我不过是随口一问罢了."
高寒似乎想要说什么,但在我刻意冷漠的目光里平静.
"那就好."
这场战役以一种诡异的状态结束,羌国以极快的速度撤离延山镇边境,很快又传来羌国珥帝驾崩的消息,不辨真假.
自那天后我和高寒之间就陷入难以言辞的冷战,虽然我们见了面还会客气几句,但两人之间就像筑了一道冰墙,谁也不想首先打破僵局.
没有再在延山镇呆上几天,我们开始班师回朝.托文景桐的帮忙,我回去的时候可以坐马车,不必受颠簸之苦.
乔湘也跟进来,一会儿骂孙康一会儿骂高寒,她的声音这么大,我估计马车外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中途休息的时候,总是看到孙康的脸黑的像锅底一样,心里也不觉好笑.
"云生."高寒走过来叫我,我顿了一下,然后转身:"王爷有何事叫云生?"
他眼中极快的闪过一丝无奈,道:"有人找到这里,想要见你."
说完他回头就走,也不知副军是存心的还是其他原因,高寒的房间和我的房间南辕北辙,大有老死不相往来的劲头.
想到这我心里又多了几分埋怨.
不过很快我就激动起来,欣喜的道:"乐生!"
久日不见他长高了不少,脸庞益加清秀,在看到我之后,他微微笑了起来,嘴边溢出一个小小的梨涡.
"恩,是我."
我走到他身边,细细看他,叹息道:"长大不少,何老泉下有知也会欣慰不少."
"恩."他又答.
我本以为何老会成为他的一块心病,如今看来,我放心不少.
他目光似是无意的在高寒身上一转,问我:"你过得可好?"
我点点头说好,他也没有多问.
余下的时间我又和乐生说了会儿话,他也会跟我们一起走,高寒也同意,另安排他住间房,让他休息后,我和高寒并肩出门.
这是这么些天以来我们第一次挨的这么近过,我可笑的发现自己手心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谢锦鸿本是白国人,总会对你手下留情."高寒没看我,自顾自的开口.
我咬咬下唇,尖齿在唇上留下一点青白的印迹.
"你的情绪乱上一分他也会注意你几分,这样我才能找到机会救你."
高寒摸摸我的发,"傻丫头,你是我的妃也是我的妻,我怎会不救你?"
他突如其来的温柔瞬间将我的心软成一团,我叹气:"我也只是别扭,不知道怎么开口而已…"
高寒笑了起来,其实他笑起来真的挺好看的,我目不转睛的看着,生怕错过这难得的笑容,而他也亦暖暖回望我,直到乔湘一句大刹风景的"你掐我干嘛"传来,我才记得转过目光,讪讪的笑了笑.
乔湘摸摸头顶,不好意思的开口:"我真不是故意的."
我脸更加红了,伸手拍她一下.
如此赶了几天的路程,我们在一片细雨绵延中进入江城,百姓冒着细雨在城外夹道欢迎,场面异常浩荡.
孙康骑马上前,朗声道:"广寒王凯旋而归,请开城门!"
"诺!"
守城的官兵遥遥应了一声,片刻过后,城门缓缓打开,城楼下立着三个人,朝着我们行了一礼.
"皇上听闻王爷归来,特命咱家在此等待."
高寒领先下马,随后的人也纷纷从马上下来,乔湘掀帘一看,和我一起走下马车,直身跪在地上,静候刘公公宣旨.
"广寒王驱敌有功,赏."
""谢主隆恩."高寒上前接下旨,还没说什么时,刘公公又拿出另一个圣旨,似笑非笑的开口:"咱家今日还带了皇上的密旨,还请王爷借步细看."
高寒闻言也没说什么,径自走到一旁看了那张密昭,我只见他脸色一变,回头看向我.
"公公是否真的要这么做?"他道.
刘公公点头:"咱家也是奉旨行事."
"来呀,把王妃拿下,送入天牢!"他突然喊道.
只这一句就像一方惊雷在人群中炸开,掀起轩然大波."
我也一片茫然,连左右来人用铁练锁上我的手脚我也没能反应过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要押我下天牢?
"王妃,得罪了."刘公公佛尘一扫,道,"带走."
"放开她!"乔湘蓦地跳出来,用剑打开左右架着我的人,怒目而向,"谁敢上来,死路一条!"
"乔湘!"我急忙劝道,这可是抗旨阿.
不想乔湘的倔脾气这时候上来了,谁说什么也听不进去:"你别怕,就跟我走行了."
我忍不住一笑:"走?我们又能走哪儿去,你这傻丫头!"
"不许叫我傻丫头!"乔湘撇嘴,"我讨厌这个称呼."
"你这叛贼,还不快快束手就擒!"刘公公指一通,"你你你,快上阿!"
他点了一大堆人却没一个人来听他的,刘公公气极败坏的骂道:"好啊!你们都要反了吗!啊!"
高寒淡淡的道:"刘公公何来这么大的脾气.黑衣骑本就只听命于皇上,公公何苦来骂他们呢?"
刘公公指着他道:"高王爷,莫非你也要包庇你的王妃,她可是通国叛贼,呈到皇上那,你也自身难保!"
这一番话说得刘公公脸色苍白,高寒纵然有包庇之罪,在未定罪之前他依然是姜国的王爷,身份高贵,启容他在这里指手画脚.
高寒的目光缓缓放到我身上,渐渐凝聚.
"乔湘,放开她."
"不!"乔湘大声吼道,"她是你的王妃,你难道不知道她是冤枉的吗!"
"由你再在这里闹下去,她就真的被你害死了."高寒侧脸命令道,"孙康,按军法处置!"
孙康明显愣了一下,碍于命令,他不得不站出来,与我们面对面站着.
乔湘的眼睛也泛上了红色的血丝,回头捉我的手:"云生,我带你走…"
她的动作就此停住,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我,我收回手,毕竟铁链总会影响手法,她并没有立刻昏倒.
孙康上前抱住她,轻轻的说了一声"谢谢".
我微笑:"看好她,别让她再胡闹了."
我又看了一眼高寒,小声却肯定的说:"我也相信高寒,没事的."
孙康迟疑一下,点点头.
我走到刘公公身边:"公公,方才多有得罪,现在可以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