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嬷嬷的眼底掠过一抹讥诮的光芒，阴阳怪气地说道：“姑娘，您哪来的银子买了这么些东西？可别让人给骗了！”
说着，她朝海棠走近了一步，伸手去拿海棠手上的药包。
“放肆！”凤千尘嘴角的笑意收起，露在面纱外的凤眸一挑，喝斥道，“杨嬷嬷，谁让你随便动我的东西了！”
她的声音不轻不重，不愠不火，那双眼尾微挑的凤眸轻飘飘地扫了杨嬷嬷一眼，如同一个天生上位者，浑身透着一种莫名的威压，不怒自威。
杨嬷嬷不由打了个寒颤，脸色微僵。
刚才的那一瞬间，她几乎以为看到了老夫人……不，这怎么可能呢！
海棠默默地垂下小脸，既不敢看凤千尘，也不敢看杨嬷嬷，心里幽幽地长叹了一口气。
杨嬷嬷是苏姨娘给姑娘的，姑娘一向孝顺，从前杨嬷嬷就仗着苏姨娘对姑娘指手划脚，姑娘只要稍有不乐意，她就会把苏姨娘搬出来压姑娘。
海棠几乎可以猜到，杨嬷嬷接下来会说什么了。
果然——
“姑娘这刚才说的是什么话？！”
杨嬷嬷很快回过神来，近乎尖锐的嗓门从窗口传了出去。
窗外栖息在枝头的雀鸟被吓得惊飞，十几只鸟儿扑棱着翅膀飞远了，只留下青葱的草木在庭院里摇曳着。
杨嬷嬷冷着脸，没好气地尖声道：“苏姨娘把奴婢给了姑娘，奴婢自当不负姨娘的嘱托好好教养姑娘。姑娘，你今日行事如此不妥，还不肯听奴婢的规劝，若是让苏姨娘知道姑娘变成了这样，肯定会伤心的。”
杨嬷嬷越说越是严厉，就差把“不孝”两个字挂在嘴边了。
海棠在心里又长叹了一口气。
每次都是这样，只要杨嬷嬷一提苏姨娘，姑娘就会乖乖认错了。
海棠忍不住悄悄地瞥向凤千尘，就见凤千尘笑眯眯地看着杨嬷嬷，又是那种让海棠胆战心惊的笑容。
杨嬷嬷怕是要倒霉了！海棠不由浮现这个念头。
“那嬷嬷觉得我该如何？”
凤千尘抬眼看着杨嬷嬷，笑容更深，眉眼弯弯。
杨嬷嬷以为凤千尘是服了软，勾了勾唇，神情间难免透着一丝得意。
她挺直了腰板，正色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姑娘做错了事，自当受罚，还请姑娘去廊下站上两个时辰。”
凤千尘静静地看着她，一双漂亮的凤眸如同无风的湖面般平静无波。
原主一直是个心软的人，又念母女的情分。
所以，原主一次次地对着杨嬷嬷退让，一次次对着杨嬷嬷低头认错。
六岁时，奶娘因为犯错被责罚，原主想替奶娘求情，却被杨嬷嬷拦住了，杨嬷嬷说，老夫人会迁怒姨娘的。
九岁时，原主在闺学里得了先生的夸奖，杨嬷嬷用竹板打了她的掌心，直打得她的掌心都红肿起来，杨嬷嬷说，她是庶女，不可以越过嫡女，否则夫人会迁怒姨娘。
十一岁时，永昌侯生辰，原主打算给父亲亲手做一双鞋，杨嬷嬷剪掉了那双才做了一半的鞋，说她是侯府千金，那些个小门小户的姑娘家才成天钻在女红里……
一次次的责打怒骂让原主的性子变得越来越软弱，越来越平庸，她不敢反抗，不敢出头，只能让自己泯然众人。
可是原主的退让换来的是什么？！
不过是人善被人欺罢了。
而她，不是原主。
凤千尘勾唇笑了，漆黑的瞳孔似清澈又似幽深，眸中精芒微闪。
她并没有如杨嬷嬷所期望的那样起身去往廊下，仍旧坐在圈椅上，身姿挺拔而不失优雅。
她语气轻柔缓慢地说道：“杨嬷嬷，有一件事，你得记着……”
“在响月苑里，主子只有一个！”
凤千尘的声音还是没有一丝起伏，与之前那般不紧不慢，可是话中的内容却是傲气十足，目光如剑射向了杨嬷嬷。
明明姑娘是在与杨嬷嬷说话，但是海棠却感觉她仿佛是在对自己说一样，娇躯一颤，脸上的血色渐渐褪去。
姑娘果然变了！
哎，杨嬷嬷还当姑娘像从前那样乖顺呢。
古语有云：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海棠缩了缩脖子，往后退了一小步，尽量让自己显得没那么惹眼。
杨嬷嬷的一张老脸登时涨得通红，气急败坏。
像她这种在侯府里伺候了大半辈子的老嬷嬷，多少都是有些体面的，这响月苑上上下下谁不看她的脸色过日子，平日里，便是姑娘也要敬她三分。
这些年来，她在响月苑里更是顺风顺水惯了，没想到她才离府几日，二姑娘竟然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竟当着海棠这丫头的面打她的脸！
这让她以后如何服众，如何管束院子里的这些丫头？！
杨嬷嬷越想越怒，心口似有一簇火焰在灼烧着，上前了半步，怒道：“姑娘，你真是太不像话了！今天奴婢就要代姨娘好好教训教训姑娘！”
杨嬷嬷气势汹汹地抬手做了个手势，后方的那个青衣小丫鬟立刻就殷勤地捧着一把戒尺交到了她手上，飞快地瞥了凤千尘一眼。
在这响月苑里，谁不知道姑娘说了不算，杨嬷嬷说了才算！
曾经，海棠也是这么想的，可是现在她只觉得杨嬷嬷简直就是不要命了，姑娘十有八九是不会再任她打骂了。
杨嬷嬷手执戒尺，朝凤千尘逼近，布满皱纹的脸庞上带着阴沉冷然的笑，手上的戒尺高高地举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