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乔阳阳的口中了解到,筱玉的母亲汪素馨生前就是这家疗养院的院长,而现在的邢院长则是当时的副院长。
“她是个美丽的女人,聪明能干,个性十分好强,这一点她的女儿筱玉有过之而无不及。”
乔阳阳对于汪院长的评价我无从考据,但她对于筱玉的评价我隐隐地觉得似有同感,很想问她对于华远山的看法,但忍住了,她说过,离华远山要远点。
实际上华远山对于我说,本来就离十万八千里。
还有一个我心中最大的疑点,就是为什么当时筱玉也在楼顶?据说当时华远山也在,只是他稍迟了一步,赶到的时候汪院长已经坠楼,他为什么会赶来?
难道汪院长通知全家人来看她跳楼?
“如果汪院长是从这里坠楼的,而秦筱玉又是目击者,那么为什么不远离这里而让她每天面对这座大楼,难道你们认为这样对于她的治疗有所帮助吗?”
我不懂神经方面的科学,提出的是普通人都会联想到问题,既然这里是筱玉恶梦开始的地方,为什么还要残忍地让她每天面对?
乔阳阳摇了摇头:“这个,我也不知道,出事之后她就一直留在这里。华远山有时候每天来看她,有时候一连好几周都不露面,筱玉就会闹得天翻地覆,然后他再赶来,周而复始,年复一年,就这样。”
我觉得乔阳阳还有更多我所不了解的秘密没有说出来,从她的眼神之中,我看到了另一种东西,一种悲哀与恐惧并存的复杂情绪。
乔阳阳就住在办公楼里,这使我有一点意外,因为其他人都不愿意晚上住在这种地方。说实在的,每到黄昏我都会急着逃似的往大门外跑,一刻也不想多呆。
“住在哪里,都一样,白天和晚上,也一样。”
乔阳阳对我的吃惊并不以为然,也许医生的神经系统特别强大吧,尤其是精神病院的医生。不过,其他医生似乎没有她这么豁达。
与乔阳阳混熟了之后,她有时会请我到她的宿舍里去坐坐喝杯热茶,我很惊异地发现,那个童谣女孩就在她的宿舍里。
“她叫妙妙。”
小女孩很乖巧地叫一声“姐姐”之后,不再说话,一直坐在窗边,面对着窗外那爬满了院墙的暮颜花藤。
这个名叫妙妙的小女孩是一个被遗弃在大街上的自闭症患者,两年前乔阳阳将她从街上带回来,妙妙这个名字也是乔阳阳取的。
“山山水水谁是木头人,嘻嘻哈哈谁是哑巴。”
她只会唱这首童谣,除此之外谁也不知道她是谁,来自哪里。
在乔阳阳宿舍的书桌上,有一个简单的双面镜框,一面放着一张她与妙妙的合影,另一面则是医生护士的集体照,看上去应该是某一次郊游时的合影,每个人都手舞足蹈摆着各种各样POS。
奇怪的是,在镜框上有一个叉号的痕迹,虽然已经被擦去,但还是在有机玻璃上留下一个不太明显的痕迹。
我好奇地将镜框拿在手里仔细地看了看,被画叉的人是筱玉的主治医生张落尘,就站在乔阳阳的身旁,和她做着一样的剪刀手的姿势。
乔阳阳一把将我手中的相框夺了过去,顺手放回书桌上,没放稳,“啪”地一声扑倒。
听到一声很轻的叹息声,好像是从窗前的小女孩那里传来,我转过去看她时,依然是一动不动地望着窗外的暮颜花藤。
“同事郊游的照片而已,有什么好值得大记者这样认真研究的?”乔阳阳看似漫不经心,但她眼底的慌张已经泄露了心中的秘密。
我笑了笑,替她把照片重新摆好。
医生同事恋情是司空见惯的事,恋人之间的小摩擦也是常有的,我能理解乔阳阳在张落尘的脸上打叉的心情,那一定是某一次吵架或者误会造成的,小女人心境大多如此。
“张医生人挺不错的,待人很和善,医术也很好,是个很有前途的青年医生呢。”
对于我的恭维,乔阳阳不置一词,很快将我拉出了她的宿舍,我想那是因为女孩子的羞怯吧。不过我也确实觉得乔阳阳与张落尘挺般配的。
“妙妙再见。”
妙妙并没有回头,也不可能回应我,自闭症的孩子安静地生活在她自己的世界里,与外界隔着一道沉重的心门,门不开,你不懂。
“她要一直坐在那里等到暮颜花开吗?”
暮颜花,总要等到黄昏才一朵朵地渐次绽放,越到夜深人静,越是开得热烈凄绝,它的生命属于深沉的夜色,它的惊艳也只属于星空与冷月。
“这里的夜,才是与众不同的。”
乔阳阳面对着尚未开花的暮颜花藤,发出一句意味深长的感叹,而她的眼神竟然与妙妙有着十分相似之处,令我突然心头一震,觉得她与我隔着的那一道厚重的心门里,一定有一个天大的秘密,而决不是她与张落尘之间那样娇羞的xiǎo mì密。
在这个精神疗养院里,远非我想像的仅仅是患者各式各样的心理秘密,也包括医生们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如果我能够未卜先知,我一定不会那样轻易地放下她的相框,忽视了那个意味深长的叉号,以及她那决非故作深沉的感叹。
“山山水水谁是木头人,嘻嘻哈哈谁是哑巴。”
妙妙的童谣又在疗养院里响起,精神疾病患者们个个自觉地遵守游戏规则,因为每个人都害怕被抓去“开膛破肚”,我也怕。
这一回我发现了他们的秘密,那个被大灰狼抓到的输家,被集体抬到了地下室里,那里有一道铁门,在我追上去想一探究竟的时候,砰地一声关上,差点撞坏我的鼻梁骨。
对于这个木头人的游戏,医生护士都习以为常,从不加以干涉,有时候还会凑热闹地与其他患者一起围观输的人被放在护士站的高台上开膛破肚,还有的医生甚至即兴指导解剖,那时候的医生与患者,基本没有什么区别。
在这种地方呆久了,我想我是不是也基本融入进去成为他们中的一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