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顾晨曦真正能下床自由活动的时候，已经距离车祸一个多月了。
她出门约的第一个人就是衣沫。
“沫沫，我们还是约在小南楼吧。”
小南楼有点偏郊区，老板是个汉武帝迷，所以建筑风格是仿的汉王朝修砌的，又加了旧上海的装潢，咦咦啊啊的碟片声中正襟跪坐看一帧一画的古木亭台，居然有种别致的韵味。
小南楼多是接待的有身份的人，相对的保密工作都做的很好，几乎都是屏风样式隔成的包间，屏风上绘着复杂的图腾。
顾晨曦推开屏风进来，衣沫已经在此等候多时了。
跟衣沫坐一起的是，一个梳着公主头乖萌乖萌的小女孩，嘴角还粘着一粒米，瞅着来人，澄澈水润的大眼睛笑成弯弯的月牙，特别有灵气，招人疼。
衣沫安静的给小女孩喂水，擦嘴，动作娴熟温柔。
“我以为你又出事了。”
顾晨曦坐下，额角还有带着点淤青，并不显眼，她看着小女孩，眼神温软。
小丫头黑溜溜的眼眸盯着她，似乎也在打量她，萌得不行。
顾晨曦笑容盛满绵长的温柔，忍不住想要摸摸她的脸，手指却颤抖的停在半途，收回得有些黯然。
回神，吸了口暖气，说道:“甩了些尾巴。”算是回答了衣沫的话。
衣沫五官不若顾晨曦精致漂亮，可以说是寡淡，但她有双沉寂的眼眸，里面是仿佛可以看透凡尘俗世的通透，虽沉重却干净得很，那是只有经历过生活历练，又涅槃得到重生，才能得到的。当她看着你的时候，你会逐渐沦陷在这眼眸中。
以前苏小浅老是说她长得不好看，顾晨曦并不觉得，其实，衣沫属于小巧清秀的碧玉，整个气质宁静淡然，特别是那双眼，在人群中绝对醒目，见过她的人，都忘不了她。
衣沫了然，“真是锲而不舍。”
往日顾晨曦还会贫几句，然而今天却很安静，全付心思都黏在对面的小女孩身上。
衣沫见此，低头跟小女孩说:“萌萌，姑姑去上厕所，你跟阿姨玩好不好。”
萌萌小宝宝点点头，很乖巧，“好，宝宝跟阿姨玩，等呼呼回来。”
顾晨曦坐到萌萌身边，萌萌宝宝丝毫不怕生，歪着脑袋看她，小脸粉嫩嫩的。
“阿姨好漂漂。”
萌萌宝宝是衣沫带着身边养的，衣沫的工作也是跟娱乐圈有交集的，工作室时常有些偶像歌手到访。
萌萌宝宝长的讨喜，软萌的性子也招人喜欢，见着她的，都喜欢逗她。久而久之也学得几句赞美，但她太小记不住，学出来基本都是叠词了。
顾晨曦今天穿了一件掐绒白色大衣，内里随意黑色打底，搭配长靴，简单随意，挡不住气质好，宛若白白净净的瓷娃娃。
顾晨曦笑得眉眼带光，“萌萌也漂漂呢。”
她从包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礼物，是粉色的蝴蝶结发夹，发夹中央的粉钻闪着温润的色泽。
“萌萌，喜欢吗？”
萌萌宝宝眨巴着大眼，点头，“稀饭。”
“阿姨觉得萌萌带着肯定会特别好看，萌萌要不要带给阿姨看看。”
萌萌宝宝思考了一下，乖乖的把脑袋伸过去。
顾晨曦觉得她的手从来没有这一刻这么抖，屏息小心翼翼的扣好发夹，她忍不住摸了摸宝宝的头，声音都带着哽咽，“真的很好看。”
“阿姨痛痛吗？宝宝给你呼呼昂。”小孩子的总是特别单纯。
顾晨曦吸口气，摸着宝宝的头，摇头，笑，“没有，阿姨只是想到自己的宝宝，突然间很想她。”
萌萌宝宝抬头，大眼睛里全是好奇，“阿姨的宝宝不跟阿姨一起吗？”
“嗯。阿姨不小心把宝宝弄丢了，很久很久没见她了。”
萌萌宝宝站起来走到顾晨曦面前，小小的一只，个头还没有坐着的顾晨曦高，洁白的纱裙看起来真的像个小公主。萌萌宝宝张开手臂，想要抱抱顾晨曦，可没有站稳，就摔进了顾晨曦的怀里。
顾晨曦动作轻柔的将她抱在怀里，萌萌宝宝就拿脸蹭了蹭她的颈窝，口齿不太清晰的说到:“宝宝抱抱，阿姨不难过。宝宝也很想麻麻粑粑，可呼呼说粑粑不见了，麻麻去找粑粑了，宝宝要乖乖的，不然麻麻就找不到回家的路了。宝宝一直都很乖，阿姨也要乖乖的，才能见到宝宝昂。”
衣沫再进来的时候，顾晨曦抱着已经睡熟的宝宝，眼睛和鼻子红红的。
衣沫坐下不说话。
良久，她开口，声音很低，“宝宝很想你。以前每个月都会问我你要多久才回来，我跟她说，多吃蔬菜，早点睡觉，乖乖听话，长得高高的，你就会回来了。她挑食却每天都吃很多蔬菜，早早睡觉，起床第一件事就是去量身高。”
衣沫不再说了，她看见大颗大颗泪珠从顾晨曦的脸庞滑落，还小心的不敢让泪珠落在宝宝脸上。
狼狈又心酸。
许久，顾晨曦才哑着声音道:“沫沫，谢谢你。我知道你心疼她，我又何尝不心疼她，又何尝不希望告诉她，妈妈回来了，以后会天天陪着她。”
顾晨曦水洗过的眸子莹润明亮，装着太多事，“可是，我不能这么做。”
“你知道吗？那天下着大雨，冷的刺骨，我就坐在牢房墙角，听着隔壁那群畜生折磨着宁夏一整夜，宁夏是被拖回来的，浑身殷殷的冒血，她躺在床上，下面放着生锈的铁桶，血一滴滴的落，装了满满一桶，周围全是黏腻的血腥味，她手脚冰冷，我努力的摩擦她的手，都还是冷的像冰块，最后，我就看着胎囊滑落，那是个都可以看到手脚的胎囊啊！我真恨不得撕了那群畜生，可只能咬着牙什么都不能做不能说，宁夏顶替我承受这样的折磨，我不能暴露半分异常，辜负她的付出。”
顾晨曦换了口气，眼眶红红，神情悲伤而愤恨，憋着泪，哑着嗓子，说道:“说到底，我才是伤害她的罪魁祸首，又能说什么？”
顾晨曦吸吸鼻子，浅眸中沉痛不减半分，低头望着熟睡的萌萌宝宝，轻轻的摇晃，小孩子白嫩的肌肤是蓬勃的朝气。
再抬眸，望进衣沫的眼里，神色却有些飘忽，“她瘦瘦小小的，疼的脸色煞白，还分神安慰我，要我坚强等着出去，证明清白。”
“衣沫，在监狱里我反复自省，说到底，我不过是个运气好，有点小聪明，有点背景的女人，跟她没有任何交集，她却说她相信我，宛若虔诚的信徒，把灵魂都给了我，我如何敢辜负她的信托？”
“宁夏就睡在那个阴冷的监狱，冷佳薇却顺风顺水肆意张扬，真是太讽刺了。叫我如何甘心？如何放的下？”
“我要走的路是要披荆斩棘的，宝宝的命是宁夏给的，我不能让她受到一点伤害。所以，我还不能认她，不能。”
衣沫从顾晨曦怀里接过宝宝，亲亲宝宝暖暖的脸，宝宝娇嗔乖巧的笑浮上心头，她沉寂的眸渐渐染上一层薄雾，为那个叫宁夏的女生。
“宝宝，我会好好带。晨曦，不要放过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