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泛起鱼肚白,在黑夜里狰狞露骨的广袤沙漠终于在晨光下染上了稍显柔和的色彩。
西行归国的队伍被沙漠狼群截住了前进的脚步,却有一汉家女子在狼群之中与之周旋着,如果这种诡异的行径能称之为周旋的话……
聂银烛匆匆瞥了一眼身后神情紧张的众人,确定他们都以为神通广大的她在与狼群进行着某种通灵秘术,这才安下心来瞪向变成狗的秦艽,小声嗔怪道:“你怎么下来了?太不是时候了吧!”
“怎么说话呢,我可是顶风作案下来的!”秦艽委屈地摇了摇膨大的尾巴,“一看到你设的八卦阵法我便着急忙慌化用元神化形下来,这会我的真身还在宴会中呢,被发现不知道要罚多少年的香火!”
聂银烛似乎一惊,道:“我那阵法这么明显?九重天都看得到?”
她不知道秦艽在春寿宴中根本无法全身心投入宴饮氛围里,一直开着通行三界的天眼,时不时就要往人间西域的方向瞄一眼,虽然那八卦阵法着实醒目了一点,但他却是第一时间看到的人。
“是啊,上万个亡魂一齐涌下冥府,厌竹这回还在天上骂你做事不靠谱呢!”他微微点头,将欲说出嘴边的邀功吞了下去。回春寿宴上,北斗司的贪狼星君跟他说,凡事不要做得太明显,要让聂银烛自行领会,心存感激。
可是聂银烛根本洞察不到这层玄机,心里只担心着厌竹回头是不是又要在她的生死簿上作怪。
郁闷之余,越看憨态摇尾的秦艽越生气,她没好气地质问道:“说起来,九重天的好吃的呢?”
“嗯……没拿……”秦艽状若出神似的看向远方,“我……只是元神化形嘛,拿不了东西的。”
聂银烛撇了撇嘴,一连啃了快月余的干粮,她觉得自己现在连隔壁的隔壁张麻子家味道极差的卤味都能大吃三五两了。
但她亦知道秦艽此番下界是犯规行为,他能这么快赶过来看她已经十分难得了,春寿宴是九重天一年中最隆重的庆典,司命星君位列上等,他的一举一动都被众仙家看得清楚。
因而胸中闷气渐渐散开,语气亦柔和了不少,她叹了一口气,又瞟了一眼背后焦急等待结果的人们,接着问道:“天机命盘可有这次碎片的新指示?我这无头苍蝇似的都走了小半个月了,再没有线索怕是要和沙漠同归于尽。”
秦艽看着聂银烛手腕上清晰的勒痕,眼中划过怜爱心疼之意,忙迅速点头:“有的有的,我来就是要跟你说,那个旗月公主就是青龙孟章神君第三块碎片的携带者。”
像上元节猜灯谜似的天机命盘终于在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方向后出现了新的预兆,聂银烛腰间一直未观察的南海珠果然在青天白日中发出了幽微的蓝色光芒。
命盘所示,旗月公主踏上沙陀国领土流的第一滴眼泪便是碎片的化形,用南海珠接住那滴泪水,碎片就会成功出世。
看似简单,只要跟随旗月公主到母国便大功告成,实则那公主对聂银烛可谓是满含敌意,直让聂银烛一阵恼火,心说早知如此她便跟那暴躁小公主搞好关系了,这之后不知道要出什么幺蛾子。
更何况,她心底对那异域女子也是好感不起来,一是因为害她白白受了那么多苦,二是因为……连白玉。
心慕同一个男子,女人之间的醋意和敌意似乎是与生俱来的本能,聂银烛虽然仍对自己的心意毫无察觉,却不由自主地对旗月公主怀着不屑与轻蔑。
所以想到之后要委身求全般地和那讨人厌的公主套近乎,她就一百个不愿意,烦闷涌上心头,顺势撒到了司命星君秦艽这个冤大头身上。
“我说你好端端的化形下来就是了,什么不变非要变狼,还变错成了一条狗。”聂银烛斜睨了秦艽毛绒绒的身躯,露出嫌恶的表情,看得星君大人又是一阵手足无措的呆傻萌。
“我……预期跑偏了嘛!”秦艽为自己辩驳着,“我又不能明着下界,只能借了北斗司贪狼星君的一队人间远亲来找你,幸好这荒无人烟的沙漠里还有它们这群受了贪狼庇护的沙漠狼,要不然我根本见不了你!”
他对自己错化成狗的事实支吾不言,心里却将厌竹骂了上下两千年,给他打掩护下凡时,厌竹十分笃定地告诉他这就是沙漠狼的模样,他一心焦急聂银烛的近况,偏巧没留心她拼命忍笑的模样。
而突然听了鼎鼎大名的远亲贪狼星君的指令,对秦艽俯首称臣的沙漠狼亲戚们亦是对此不敢多言,于是司命星君秦艽便大摇大摆地在狼群里摇着狗尾巴,还自认为毛色出众非比寻常,一出场必定是是狼王风采。
秦艽望见远处担忧地望着聂银烛的连白玉,颇为躁郁,还想嘱咐聂银烛几句,耳边却突然传来了厌竹的传音,语气十分焦急。
“傻子快回来!你都对王母的公事询问置若罔闻假笑半天了!”
“嗷呜!”秦艽郁闷地哀嚎一声,狗身泛起凡人不觉的灵光,“要露馅了,你好自为之,若有新进展我还找机会来告知你!”
聂银烛微微颔首,心道你下次再化形怕是要变成仙人掌才行了。
狼亲戚们见司命星君走了,再演戏也没什么意思,对着聂银烛低吼了几声便夹着尾巴远走乘凉去了。
荒漠中又只剩下勉强支撑着的破烂牛皮行军帐篷,散落在沙海中的茶叶货箱,和不远处将刚才发生的情景看得一愣一愣的沙陀国公主侍卫们。
“走吧,没事了。”聂银烛带着稍显疲惫的色彩回到人群中,这份劳累本应来源于她心底发出的对前途未卜不知对策的焦虑,在他人看来却是刚刚和狼群展开了持久对峙后的精气大伤。
聂银烛明显感觉到了人们又一次敬仰钦佩的赞叹目光,其中掺和着小侍卫阿虎快要爆棚溢出的火热眼神和连白玉仍然冥思苦想的忧虑之色,以及那沙陀公主的不怀好意。
幸而大漠风烟足以慢慢消磨一切,征程在即,各人皆收拾心情整装出发,却又都心思各异。有人苦索前程,有人深思过去,有人春心萌动,有人鬼胎暗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