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内百草老人顾自滔滔不绝,恨不能把所有知晓的医学知识都传授给这个他颇为喜爱的徒弟。
“师父,您慢着点儿,小心给噎着了。”江扶芷感受着百草老人那一股蓬勃的精神劲儿,嘴里虽是嚼着饭菜,但始终不肯松懈半分,只觉这个师父是不是称职过了头,不禁蹙了蹙她的两条标致柳眉,给对面一本正经的白发老头添着酒。
别看百草老人一副忙不过来的样子,其实他此时惬意得很,有人伺候着吃喝,对于他长久不定的漂泊岁月来说别是一番享乐滋味。
他卷了卷灰白大袖,把精雕细刻的竹筷子深入玉盘子中,夹了一块回锅肉放在嘴里,眼皮也不抬一下,认真的问着江扶芷:“可都记着了?”
“是,徒儿都记着了。”江怜梦听得一头雾水,盯着那张皱巴巴的老脸,眼神有些飘忽。
“可都听明白了?”百草老人打了一个饱嗝,继续发问。
江扶芷点点头又摇摇头,偷瞄了一眼百草老人,他刚不久还心情大好的夸赞自己是鬼才,不忍拂了他的殷殷期盼,不敢实话实说自己其实没听明白,也不敢骗他说都懂了。
外面一阵吵杂,屋里两人面面相瞟。
“哎!徒弟啊,看来师父得先走了,免得给你添麻烦,下回在再继续与说道说道这行医方面的知识。”
江扶芷深呼吸一口,镇定自若道:“门外有不速之客来访,我便不送你老人家了。”
百草老人了然于胸,叹息了一声,也不知他是在惋惜,还是在感叹时间太过于仓促,他亦是习武之人,因此耳目异常的聪敏,察觉到外间越行越近的脚步声,他纵身一跃,朝后窗一个飞燕式,斜穿而出。
她会心一笑,得知昨天晚上温氏回娘家归来的消息,今天江怜梦便主动找上门来,才消停了不过几日,这位二小姐又忍不住出来蹦跶招惹她,恐怕是把前些日子受到的教训一股脑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二小姐,大小姐说了她在休憩,任何人打扰不得,请您先等等,让我前去通报一声,见或不见自有大小姐定夺。”阁外直叶的声音清晰可闻。
“直叶,别以为有我姐姐护着你,你就可以肆意妄为了,到底我才是与她有血缘关系的妹妹,你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你让不让?”江怜梦愤愤然的同直叶理论起来。
江扶芷觉得真好笑,是一个父亲没错,是有那么一点血液关系,可那又如何?还不若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人来得靠谱,她也没及时现身阻止,就听江怜梦能说出些什么荒唐之言。
“不是奴婢不让您去,是奴婢不敢违背大小姐的意思,二小姐,奴婢也是奉命行事,望你谨言慎行,不要再为难奴婢了。”直叶不卑不亢,打定主意一心一意的拦住她。
江怜梦气得咬牙切齿,不依不饶,可经过前面教训可又不好发作,再者,她今日是带着目的前来的,总之为了一雪前耻,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我姐姐有说让将我阻拦在外吗?”
直叶摇摇头,脑袋瓜子霎时变得不够用了,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她,正思量着,一时间竟是松了防备。
“姐姐,怜梦给你送礼物来了!”趁着直叶防备变弱的间隙,江怜梦喜滋滋的大声嚷嚷着,迅速挤开直叶,越过她大步跨进了大厅的门槛。
直叶这才反应过来,急着追了上去,胆战心惊的道:“二小姐,您别进去……”
这时,江扶芷已经站在书阁门口,面纱下面扯扯一个不冷淡笑意,道:“原来是怜梦来了,正好可以陪我来坐坐打发时间,我这丫鬟呀,她是个死脑筋,你莫要与她一般见识。”
两人走后,直叶发现百草老人已然走了,有人做客的痕迹也已收拾得干干净净,那一大簸箕的药草也已藏好。
江扶芷领着她来到后院,以此间主人的身份邀她:“怜梦,请坐,我听你在外面说有礼物要送给我,到底是什么礼物?我着实好奇。”
“就是我舅舅送过来的发膏,有市无价,我提前用过了,效果绝佳,所以想赠送一瓶给姐姐,还请姐姐笑纳,小小礼物不成敬意。”江怜梦也没落座,这些话一说完就从宽大的绣花敞袖中取出一个小巧精致的墨绿色瓶子,摊在掌心中。
这次她学聪明了,又带上之前和善乖巧的面具,以送礼为由。
“既然是温家舅舅所送,俗话说君子不夺人所爱,女子也当如此,那我就更不能收了。”江扶芷婉拒。
“怜梦的舅舅便是姐姐的舅舅,姐姐你莫要推辞了,你忍心让我白跑一趟吗?”江怜梦脸色一愣,心中早已想好,江扶芷若是客气不收,她自由法子让她拒绝不得。
“好,礼尚往来,我也该送怜梦你一件礼物。”
江扶芷沉吟片刻,摆手给直叶使了个眼色,直叶进屋后她又扭头陪江怜梦周旋,“头几日出府得了一盒胭脂,听说是西市有名的胭脂水粉店,京中许多小姐贵妇都喜欢呢!”说着话,直叶就从屋里出来,手中赫然碰着一枚漆红雕花盒子,做工精细盒身甚是小巧。
“姐姐送的自是喜欢。”江怜梦接过之后,露出一副如获珍宝的神情,立马爱不释手的藏入袖中。西市确实有家名扬在外的胭脂铺子,也确实如江扶芷所言深受贵妇小姐们的喜爱,但其中价格自然也不容轻视。
据江怜梦所知,最便宜的一款就足足需八两纹银,以她三两银子的月例需得三个月才能买一盒……
不知道江扶芷送的这盒是什么价位的?江怜梦心中想入非非可很快又反应过来,江扶芷的月例层层克扣根本不及自己的多,怎么会买得起归云坊的胭脂?或许是涂氏临死前给江扶芷留了一笔钱财?
江怜梦摇摆不定,手指却爱惜磨蹭了两下胭脂盒,又舍不得退回去。